年轻的法国人回到长椅边。亚麻色头发的英国人抬起头看着他。
“咱们去哪里?”
“去那儿。”法国人转身离开的时候,把写有电话的字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英国人把它捡起来展开,用打火机点着。字条瞬间就燃尽了,黑色的灰屑消失在他精致的翻毛皮鞋下面。他们一言不发地出了大厅,拦下一辆出租车。
市中心灯光闪烁,车流拥挤。四十分钟后,汽车抵达克莱斯特旅馆。
“我们就在这儿分手吧。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带到这儿,再坐出租车去别处。你直接去614号房。有人在那里等你。”
英国人点点头,下了车。司机转身看着法国人。“接着开。”他吩咐道。出租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英国人抬头看了看用老式歌德字体写就的路牌,然后望了一眼旅馆门上大写的方形罗马字母。最后,他扔掉吸了一半的烟,走了进去。
值班服务员正背对着门,但他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英国人没有任何要靠近前台的意思,径直走上楼梯。小伙子刚要问他想干什么,来访者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像对下人那样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生硬地说了声:“晚上好。”
“晚上好,先生。”服务员不觉脱口而出。刚说完,这个亚麻色头发的英国人就已经走上楼了。他一步跨两级台阶,但看起来却毫不显得急促。他在楼梯的顶端停了下来,朝那条唯一的走廊望去。最远端是618号房。他看不见房号,便向回数到614号房大致的位置。
在他和614号房之间是一条长约20英尺的走廊。要想到达614号房,必先经过右侧墙上的两扇其他房间的门;左边墙上有个凹陷进去的壁龛,一块红色的天鹅绒帘子从简陋的铜杆上挂下来,遮在前面。
他仔细端详那个凹陷处。帘子离地约有四英寸,隐约可以看见一只黑色的皮鞋尖。他转身走回门厅。这回服务员准备好了,至少他准备开口了。
“请给我接614号房。”英国人说。服务员盯着他看了一秒钟,便依言照办了。几秒钟后,他扭身拿起桌上的电话递了过去。
“如果那个猩猩在十五秒钟之内不从那个墙洞里出来,我就回去了。”亚麻色头发的男人说完挂上了电话。然后他走回楼梯。
在楼梯尽头,他看到614号门开着。罗丹上校站在门口,他的目光穿过走廊,凝视了英国人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喊了声“维克多”。壁龛里的那个波兰巨人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罗丹说:“没事,是我约他来的。”英国人在巨人怒气冲冲地注视下径直走了过去。
罗丹把他领进卧室。房间被布置得就像一间征兵委员会办公室。一张带抽屉的写字台是他的办公桌,上面放了些纸。桌子后面是那把房间里原配的高背椅。从隔壁房间拿来的两把高背椅摆在它的两侧,分别坐着蒙克雷和卡松,两人正好奇地看着这位客人。桌子前面没有椅子了。英国人四下看了看,从两把安乐椅中挑了一把,把它转过来,向着桌子放好。罗丹给维克多下了些新指示,然后关上门。这时英国人已经很舒服地坐下来,正打量着卡松和蒙克雷。罗丹坐在桌子后面。
罗丹对识人颇有经验。他对这个从伦敦来的家伙看了几秒钟,觉得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个来访者身高约有6英尺,看起来30岁出头,体格精壮,像个运动员。他身材匀称,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相貌普通没有明显特征,双手安稳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在罗丹看来,这人像是那种自控力很强的人,但那双眼睛让罗丹有些不安。英国人坦然地看着他,灰色的瞳孔看起来像冬日清晨的灰色迷雾。罗丹见过胆小鬼软弱湿润的眼睛,也见过精神病人呆滞无神的眼睛以及士兵警惕的眼睛。但这双眼睛他看了好几秒才发觉,根本读不出它背后的表情。无论这层迷雾之后的那个大脑在想些什么都不会透露出来。罗丹感觉身上像爬了一条虫子一样不舒服。像所有由组织和程序造就的男人一样,他不喜欢难以捉摸的人,这样的人很难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