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布鲁姆费特护士长使用了泰勒小姐的寓所吗?”
“半夜里吗?布鲁姆费特决没有!她上床早,除非她和女总监一起在市里?,她总是在十点十五分时调制她最后的一杯茶。不管怎样,她昨天晚上被人叫出去了,科特里―布里格斯先生打电话把她叫过去,让她去单人病房接收一位从手术室送过来的病人。我想这件事人人都知道,那正是在快到十二点时候的事。”
达尔格里什又问吉尔荣护士长是否亲眼见着她了。
“不,但是我的朋友看见了,我是说李恩。他把头伸出门外去看走廊里是否有人,在我们离开前好上厕所,就看见了布鲁姆费特裹着斗篷,提着她那个旧提包,消失在楼梯下面。很显然她正出门,我猜想她是被叫到病房里去了,在布鲁姆费特,这是常有的事。提醒你一下,这部分是由于她自己的过错,有这样一种东西就叫做过于认真。”
达尔格里什想,吉尔荣护士是不大可能去犯这样的“过错”的。很难想像她会在任意一个外科医生,不管他多么杰出,在他的偶然召唤下,就会在隆冬的午夜时分高一脚低一脚地穿过庭院。他为她感到遗憾,她让他窥见到了这种荒谬可笑的缺乏隐私的状况,这些琐琐碎碎,巧立名目的遁辞,在这种状况下人们并非心甘情愿地生活在亲亲热热之中,同时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隐私,窥探他人的秘密,这使得他陷入一片压抑之中。只要一想到一个成年男子在出门之前,先得鬼鬼祟祟地四下里偷看一下,两个成年爱侣为了躲避别人的刺探,偷偷摸摸地溜下后楼梯,这是么多可笑,多么使人屈辱的行为。他想起女总监说过的话:“我们知道这里所有的事情,这里没有真正的隐私。”即便是可怜的布鲁姆费特夜里喝什么茶,以及她夜里几点睡觉都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了。难怪南丁格尔大楼滋生出了它自己品牌的精神病,吉尔荣护士长必须为自己寻找借口,为她和她的情人在院子里散步作辩护,为他们那显然很自然的想要拖延道别的时间的愿望作辩护,用难以令人置信的废话,说什么要讨论医院里的事情来作掩饰。他发现这一切是那么地令人压抑窒息,所以当到了该让她走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惋惜。
8
达尔格里什对于他和女管家玛莎·柯林斯(Morrtha Collins)之间半小时的谈话十分欣赏。她是一个瘦瘦的,褐色皮肤的女人。她看起来就像一根枯树枝,骨瘦如柴,骨头里的汁液老早就干枯了。她给人的印象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身体就在衣服里面渐渐缩水了。她那厚厚的浅黄褐色工装裤吊在她身上,形成长长的褶缝,从她的窄肩膀一直延伸到小腿中部,在腰间被一条红蓝条纹的,学童用的皮带给束住了,并扣上了一个蛇形带扣。她的长袜给压缩成褶裥状包住了她的脚踝。要么就是她总喜欢穿大两码的鞋子,要么就是她的脚有点奇特,与她的身体其它部分相比,特别地不成比例。她一叫就来了,咚的一下就站在了达尔格里什的对面,她的一双大脚站在那里稳稳地向两边分开,两只眼睛先就带着一种恶狠狠的神气盯着他,好像她要接见的是一位特别难对付的女仆。在整个的谈话中,她从没笑过一次。说实话,在这个场合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激发出有趣的感觉来,但是打过正式的招呼之后她也未能挤出一丝笑意来。尽管开头不顺,谈话进行得还是不错的。达尔格里什有点怀疑她说话时的尖刻语气和反常的干瘪外貌是不是她精心设计的一部分伪装外表。或许大约四十年以前,她决心成为一个医院里的人物,虚构中的一个受人爱戴的暴君,用同等的傲慢来对待每一个人,上至总监,下至低级女仆。一经发现显示个性的举动是如此成功和令自己满意,她就决定从此不再放弃它了。她不断地抱怨,但却没有什么恨意,只是一种形式罢了。他怀疑,事实上,她很得意她的工作,当她选择露面时既不是不快乐也不是不满足。如果这份工作就像她口头上所声称的那样,叫人不能忍受的话,她不会一干就是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