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想象他此刻正低头看表。

“好吧。我午饭后过来找你。”注意，他说话的语气是命令式，而非请求式。显然他不管我是否同意这样的安排。

我挂上电话，回到桌上的小姐身边，重拾起笔记板。我翻到报表的下一页。年龄。这肯定是个成年人。之前我检查过她的牙齿。智齿都已经完全露出来了。

我察看手臂从肩膀分离下来的位置。两边肱骨的末端已经完全长好了。我看不到胳膊上有明显的划分界线。至于手臂的另一端就没有什么用了，手掌自腕部以下的位置都被齐齐斩断了。我待会儿得把这些部分找回来才行。我再看脚的位置。左右两边大腿骨的顶端也已经完全长好了。

这些切断的关节让我有些不安。这不安的感觉有别于对残酷行为的一般反应，是模糊的，难以名状的。当我把尸体的左脚复位到桌上时，我的五脏六腑骤然变得冰冷。在树林那笼罩在我心头的恐怖乌云又回来了。我甩甩头，强迫自己关注手头这个问题。年龄。解决年龄问题。准确的年龄区间可以指向一个名字。如果找不出她的身份，那么调查就无法继续了。

我用手术刀翻开膝盖和手肘关节处的肉。那里的肉很容易被扒开。从这里也可以看到长骨业已长成。我可以用X光来证实这点，不过我现在已经确定，这位受害者的骨骼生长已经完成。我在关节处看不到关节病变或关节炎的痕迹。她是个年轻的成年女子。我观察到她的牙齿上没有磨损，这个证据与我的判断吻合。

当然，我需要更精确的结果。克劳德尔也希望如此。我仔细察看了锁骨与胸骨在喉咙底下相接的位置。虽然右侧的锁骨脱离了位置，但关节表面依旧被干掉的软骨和韧带所形成的硬结所包围。我用剪刀用力剪下皮革状组织，然后用另一块湿布包裹住那块骨头。之后，我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骨盆上。

我把湿布拿走，再次用把手术刀锯开联结骨盆前面两边的软骨。由于刚才已被湿布浸润过，那块软骨变得十分柔软，换句话说更容易被剪开，不过因为我不想冒险破坏下面的组织，所以这个过程依然是缓慢、乏味的。耻骨终于分离了，我用剪刀把从背后脊柱连接骨盆下端的几条干枯肌肉剪下来，拿到水槽处，把耻骨那端浸泡在水里。

接着，我把覆盖在锁骨上的湿布移开，再次努力切割下一些组织。我把一个已装了水的塑料标本罐放在肋骨旁，然后把锁骨的一端插进罐内。

此时，我抬起头看看墙上的钟，十二点二十五分。我再次走回解剖台旁，脱掉橡胶手套，慢慢地伸展身子，后背疼得像有一个橄榄球队在上面训练过一般。我用双手撑住髋骨，伸展腰部，向后弯腰，并转动上身。这些放松运动并没能减轻背痛，但至少不会伤着痛处。脊梁最近受过伤，连续三小时俯身弯向解剖台也必定加剧了痛楚。我不愿意相信或承认这与年纪有关。我最近发现自己要戴老花镜，体重从一百一十五磅增到一百二十磅就再也没有下来过，这些不可能是衰老的前兆。不，它们不是。

我转过头，瞥见解剖技师丹尼尔正从外面的办公室往这里望。他的面部肌肉突然一阵抽搐，上唇撅起，眼睛猛然闭上。接着他把全身的重量压倒一只腿上，跷起另一只，看上去就像一只要去畅泳的矶鹬。

“你什么时候让我做X光拍照？”他问道。他的眼镜压在鼻梁上，似乎是从眼镜上方而不是透过眼镜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