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下的臣子们也不敢出声,只是偷偷以眼神互相示意。
“你们要说的理由都说完了么?”女主终于发话了。
一名身份显贵的大臣出列:“国主,臣子们的意见就是如此了,请国主以国家为念,三思而行。如今离军已经逃脱,嬴无翳重回九原,我国和离国接壤,危在旦夕之间。而国主若要发兵救援白大将军,国中兵力空虚,离军趁虚而入,我们如何应对?白大将军此时手中尚有雄兵,自保无碍,殇阳关内的局势我们又只是从只言片语的情报里获得,根本就是模糊不清。国主此时要以倾国之力救援一个局势不清的战场,却放弃守卫国土,臣子们都不能理解。即便国主坚持,我们也要死谏!”
大臣眉宇飞扬,说得义正辞严。
“你们都是如此认为的了?”女主的声音微微颤抖。
臣子们沉默了极短的时间,互相看了看,同时上前一步,躬身长拜:“我等皆以为路仲凯大人所言是忠君爱国之策,国主不可为一人而使全国陷入危局。”
同声同气的一段陈词,整齐得没有一字差别,臣子们已经不介意暴露出他们已经就此事达成了共识。在被召集来梓宫开会之前,他们就已清楚自己该说什么,而且绝不犹豫。
路仲凯恭恭敬敬地长拜:“我国军事,一直是白大将军一手掌握,此时国主纵然要出征,又有谁能充领军之人?谁能调动白大将军一手操练的雄兵?”
“我有人可以领军。”女主道。
路仲凯愣了一下:“难道是安平君?安平君长于弓马,然而领军大事,只怕安平君没有经验吧?”
安平君是女主的丈夫,一个矫健高贵的世家子。路仲凯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大臣们,对他而言这些大臣的立场如今不必再担心了,他们没有人会愿意领军出征。他思谋着如今女主可以调配的人,大概也只剩下安平君。
“不,不是安平君,是我。”女主转身揭开绢障,低头看着地面,缓缓说道,“我将领兵亲征!”
她转身退入后堂,不再给任何辩驳的机会。
臣子们三两一群,小声议论着退出了梓宫。直到离开了梓宫的大门走向各自的车马,他们的声音才大了起来。几个臣子靠近路仲凯,略带忧虑。
“路公,国主若是亲征,我们怕还真的麻烦。”其中一个年轻的臣子道。
“麻烦?”路仲凯冷冷一笑,“豪言壮语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说出来,领兵打仗却是另外一回事。一个女人,不过仗着血缘而继承了公爵的身份和土地,她懂什么?只怕还没有走到殇阳关,看见第一具尸体,她就要吓得嚎啕大哭了。”
年轻的臣子还是忧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路仲凯拍了拍他的胳膊:“担心什么?如今清江里这座城里没有白毅,那么整个楚卫国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们戒惧?”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没准这一次,白毅真的要就此消失呢。”
臣子们忽地都沉默了,他们停下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瞬间,所有人都露出了一种期待的神色,这场面诡异得像是同一个妖魔在他们所有人身体里在同一时间苏醒了。
秋风萧瑟,卷着落叶吹向梓宫巍峨的大门,臣子们沉默地走着,不再说什么。
一名全副武装的亲随大步奔跑而来,迎上了路仲凯:“大人,帝都有使节来,说有重要的信要大人亲自过目。”
路仲凯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
下唐国,紫寰宫,傍晚时分。
百里景洪放下了手中的笔,长叹了一声:“掌香,请拓跋将军进来。”
掌香内监小步出去了,片刻,把立在台阶下已经半个下午的拓跋山月请了进来。
拓跋山月按刀行礼:“国主,想必我来的意思国主已经知道。”
“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让将军苦等半个下午却不召见。”百里景洪还是叹息,“点灯。”
内监轻手轻脚把蜡烛点上,罩上碎花琉璃的灯罩,放在百里景洪面前的桌上。在支离破碎的灯光里,百里景洪的脸上看不出神色来。他拍了拍桌子,起身走到当年文睿国主留下的书法屏风前,背向拓跋山月,久久的不发一言,似乎是欣赏着这张他从小看到老的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