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拿着伞却不撑伞的怪女人。
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没关系,随你们去想好了。我乐于在大雨中去等待,等待把伞交给他的那一刻。
我的全身湿透了,从上到下、由里而外没有一处是干的。不过心脏跳得异常火热,如箭般投下来的雨针无法伤到我,像有着一层保护膜,我泡在暖暖的幸福之中。
不久,古董店的门被推了开来,我惊颤而小心的握住蓝色的伞。
靠向前一步捧住伞。
只是,还没有递给他的时候,书店男子的右手一按,一把灰蓝缀着碧蓝花纹的伞自动张开在他的头顶,仍是不着任何色彩的眼睛让他望着前方,没有一丝雨水打落的世界,他在雨中走得异常优雅华丽。
我手里握住的蓝色伞开始哭泣起来,他手里的那把伞可是比我这把好太多了呢!
雨势如常,我看着他的背影,在雨中漫步仿若与世界绝缘的男子。
直到他消失在眼际,我才回头缓缓地走着。
落在身上的是雨,落在心头的也是雨。
一个全身淋湿却撑着伞的女人和一个拿着伞却淋雨的女人哪一种比较怪呢?
我还没想到,因为我已经回到公寓了,数着54阶,避开楼梯间的杂物和垃圾。
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看着右脚踝上已经湿得粘不住的中药贴布。
雨珠滴答滴答地滴了满地,每一滴,都好伤心。
好伤心。
年节将至,我将要带回台南的行李打包,巧笙却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床上看我收拾东西。
"不回去吗?"
她枕在床上,伸出指头细数。"除夕睡洛克家,初一、初二和阿尼出去,初三到小陈那里、初四和初五应该会和糖糖出游。"
"那……家呢?"
不回去好吗?家人难道不会等着你回去吗?
我忍住不问,不希望巧笙给我的怪人封号前面又加上几个字,变成"碎嘴的怪人"。
"回去干嘛?每次不都是说那些:长大了翅膀硬了,会飞了就不回家了!你不要以为谁在支付你的生活费!书念得那么糟,还一直往外跑,了得了你!"她说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没新意,台词也不知道更新。"
可是,他们说的好像也没错吧!巧笙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与游乐、交友、打混为伍的女孩。很新潮,却容易迷失,泡在一堆男生中不知道生活的目标在哪里,说实在的,也很危险。
我不敢说,只用眼神传达讯息。
"是,是,是,我知道我给你的感觉是什么,"她坐起来,侧脸15度偏高瞧我,20岁的青春样貌仍然青涩。她闷哼着:"你一定认为我就是爱玩又不知道本分嘛!天塌了有比我高的人去扛,水淹了就先淹死比我矮的人,我这个年纪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没错!我就是这样,那又怎样?"
"其实,"我的词拙,巧笙显然是知道的,不过我在想的是……"真的是不会怎样吧!你们那个年纪本来就容易享乐、也很自我,过了那个年纪,玩够了,就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了。"
"才怪!"她一跃起身,站在床铺上俯视着我。"你就知道你在找什么吗?三、四十岁的人,甚至有人到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那么庸庸碌碌一辈子,惟一记起的就是向子女不断地唠叨,不断地数落这个不对、那个不对。把自己这辈子的所有寄托都放在子女身上,身为后辈就活该倒霉接受他们的期望、实现他们的梦想吗?你妈叫你去相亲你就去,你妈叫你把房间让出来你就让,喂!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她逼进我的脸,十足厌恶。"你乖得像不会吠的狗、没有自己,像只会敛爪的猫、无力反击,像待宰的羊!"
巧笙的利齿我头一次见识到,她说得都对,我待宰、不会吠、只会敛爪。
不过那也是因为我,不是羊、不是狗、不是猫。
"我只是想,维持和谐。"我倒退一步,继续动手收拾东西。"不论什么事,总都要有人退步。大家咆哮扑爪两败俱伤,何必呢?而且我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很清楚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