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调子的初夏色泽,打着刚刷过蜡一样呼呼晃动的石榴,连影子都挨着光在树下徘徊成好看的弧度,一动一动连着风动缝隙里漏出的光。花粉的味道带着色彩混在空气里,粘着露水带着昨夜的轨迹,而曝在白日的整个气息也渐渐浓郁,不肯脱离,转进鼻腔。
阳光多美好,标签上写着“五月”,天气晴朗,落雨水的时间是清晨,年份是四年前。突然画面卡住,黑色的素条停格在太阳转身对向镜头的那一秒,瞬时所有的期待变成一场空喜。倒带,“哗啦”声响伴随,画面又是色泽偏单薄的晨,旁白说着那是五月,然后画面重复,又一次出现石榴,嫩红不超过几秒,又是卡住。前进、倒退全部无用。
苏一小叹了口气,按着遥控器的按键,画面却无动于衷,一直停格,不肯逾越。
出盘,去碟,背过灯,把灯开很大,耀着眼。苏一发现碟子背后的光面上痕迹斑驳,划痕深浅不一,突然心里落了一个空洞,有点失落感。她拿过盒子,装起放入箱子里,箱子里沉放了几十盘碟子,碟子的盒子外贴着白色胶布,胶布些许发黄,但是字迹工整娟秀,日期,天气,状态都标写清楚。她把箱子又拖回了床下,然后站到窗子口,拉开劣质窗帘,发锈的挂钩呲呲响。
外面是浓墨的黑,稠密的夜色配合着八点的到来,混着青蛙叫嚣声,一步步拉开临界的指针。这是休学后,苏一起床的时候,每日按时。
她的房间并不大,劣质的气味比比皆是。窗帘并不是普通女生喜欢的水粉色,而是厚厚的黑色加外面的薄纱。灯光不亮,许多的玻璃杯里放着蜡烛,点亮整个房间。
苏一睡的床是木质地的上下铺。上铺摆满了杂物,有许多的书都整齐地摆放在上面,落了灰,却迟迟不曾看过,只是看它们码放在一起,垒在床上。苏一睡在底下的床铺,有时候看上铺缝隙的时候会想:上面会不会倒塌,然后那些东西都压过来,压在脸上。可是床原比想象的牢固,牢固到睡上一个人都没有问题。
外面终究是降下白色,换上黑色的幕布。
最近总是做梦,做梦的频率高达天天。总是在梦里见到很多人,但是那些人的脸蛋总是不清晰,只留下一片雪白的面相。他们齐齐在喊叫着“苏一”,声音很大,带着哭腔。每次听到,苏一都会猛地爬起来,而后背的脊梁都凉得滑着汗。而那些梦总是离奇地相似,只是场景有所不同,一群人的面目不清晰,却都是大叫,那些声音很刺耳,硬生生地扎进耳朵里。
每次做完噩梦后,她总是会想打开DVD看那些碟子,手里捧着一些冰水,一鼓气地喝下整整一瓶水。
“苏一,起来了吗?”门敲打声音清晰,定格在十几年前,从那时起,每天都是如此,不变的声音,变的只是面容。
苏一开了门,散着发,特意选的粉色的头箍。笑容满面,掩盖着厚厚红色唇彩下的苍白。客厅里是妈妈,一人在厨房忙碌的父亲,一家人吃所谓的早饭。油条混着豆浆,摆放整齐,味道刚好。因为苏一,父亲练就了一手厨艺,所以油条金黄,豆浆新鲜。一家人安稳地坐下享用,然后念了句“开动”,宛如偶像剧里的可爱家庭一样,一群人总是有大无畏的精神,总是全世界都要倒塌都可以享用晚餐,不带伤的触感。
风风绕过几人的脚底,舔着苏一的拖鞋,苏一把它抱了起来,抓着前肢。黑色的瞳孔里是自己的脸,有点普通的美。母亲抱过它送回屋。
母亲说,风风是拾回来的。
这是苏一的小知心,她经常抱着它,和它说话,看它和其他兔子区别明显的黑眼珠里的自己,仿佛能看见另一个自己。
席间,苏一谈起了那些早上看的碟,说碟子坏了不少。
第一次因为收拾房间而发现的大箱子,里面突然有许多碟,看着就觉得亲切的碟子里全是白天的影象。父亲说,那是他拍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看看白天的样子,希望把白天的味道带到家里,蜡烛光微弱却不带杀伤力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