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控的逻辑课(4)

失控的逻辑课 作者:(美)威尔·拉凡德


“教逻辑课的那个教授是谁?”那晚在学校餐厅碰面时,桑玛问她。

“威廉斯。”玛丽说。

“唔。没听过。”她说。

玛丽也没听过。这实在很奇怪。玛丽过去少说曾给十个教授做过打扫、倒茶水等杂事,理应会听到某人跟她提过他,或在圣诞派对之类的场合见过他。威廉斯不只没出现在她手上的三本相簿里,年鉴上也不见踪影。学校杂志上没有他的学术著作,教职员网页上没有他的新闻,最新一版的学校论文上也没有他的资料。这一点都不合理。套一句桑玛的口头禅: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那晚,玛丽搜寻温彻斯特大学的网站,想找出一些关于他的信息。他是哲学系副教授,上面有他的学历:印第安纳大学学士(1964)、硕士(1970),杜兰大学博士(1976)这就是全部。她心想,Google他吧,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列在课程表上的头字缩写是L。

稍早之前,她不断重复按屏幕上的“刷新”,想第一个收到电邮来的线索。但现在都已经八点了,她的收件箱里还是没有威廉斯的邮件。

她去洗了个澡(这间全宿舍最大的单人房里,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浴室和小厨房,几个住在三楼的女孩称她的房间为“凯悦大饭店”),想暂时忘却上课的事,但根本办不到。她已经对威廉斯教授产生了好奇心,甚至觉得他有些迷人。对玛丽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年她就曾疯狂到有些病态地迷恋上说话口齿不清、骑着加装菜篮的粉红色十段变速自行车在校园里乱晃、全身上下无一不怪的康宁汉教授。玛丽自己也清楚,有时她觉得某教授很有魅力,只是因为其他同学都不这么觉得而已。修“逻辑与推理204”这门课的许多学生下课后在走廊上议论纷纷,认为威廉斯让人很不舒服。

冲完澡后,她头发湿湿的,全身只用一条毛巾裹住--住单人房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光着身体在房间里走动--她再次登录学校的电子信箱查看。

一封威廉斯教授的邮件。标题写着:“第一条线索”。

玛丽打开邮件一读。

时间

波丽最后一次出现,是在8月1日星期五的一场为波丽办的派对上,因为她就要上大学了。她所有的朋友都在那里,包括她的前男友麦克。她和麦克之间有一点问题。麦克有时候会打她。

他们快要分手前的某个晚上,竟然还闹得波丽去报警,但等到警察出现,波丽又矢口否认自己找过警察。那晚派对结束后,波丽便回到她父亲在杜灵街的家,准备在家过暑假。她回来时父亲还没睡,正在看“戴维?赖特曼脱口秀”。他告诉警方,那时他和波丽坐在一起看电视,她睡着了之后,他把她抱上床睡,“就跟她小时候一样”。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

警方推测,波丽是在8月2日清晨离的家。她的红色思域在城外二十英里处的斯奇伯林路旁被发现。当波丽的前男友麦克?雷诺兹被侦讯时,他当然否认在派对过后还见过她。不过,麦克的说辞仍有疑点。麦克那晚在派对上待到隔天早上,而且很多人证告诉侦办人员,他们看到过麦克睡在沙发上。在波丽车上,侦办人员并没有找到她打算长时间离开的迹象:后车厢没有行李袋,车后座也没有换洗衣物。车上只有波丽的指纹。没有挣扎的痕迹。

波丽的父亲在8月4日星期一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女声听起来很遥远,“仿佛在井底一样”。他好似听到过一句“我在这里”,但警方问他时,他又说他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侦办人员追踪了8月4日当天所有打到杜灵街的电话,下午7点13分的确有一个不寻常的电话。不幸的是,无从得知那个来电的号码。

玛丽回到收件箱,发现威廉斯教授发了另一封邮件,标题是“课程大纲”。玛丽将邮件点开,过了一会儿,一张图在她的屏幕上逐渐成形。一个在绞刑台上正在被处死的男人。玛丽看见一些站在绞刑台下围观的人的模糊表情。照片的四周有些模糊,像是在男人落入绞刑台活门前勒颈的瞬间拍的。男人戴着帽子,有人还在天鹅绒的帽子上画了一个记号。玛丽眯眼细看,终于瞧出端倪。

是一个“问号”。

这个问号像一抹不清晰的影子。玛丽认为,看起来像是织在衣服上。

星期三的时候,玛丽注意到有两三个女同学没有来上课。她在想,她们是不是被行刑的照片吓跑了?她还想,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去申诉威廉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用学校的电子邮件发那种照片给学生而惹祸上身。但她主要还是在想波丽的事,而且非常期待和威廉斯教授分享她的推测。昨晚她反复推敲她的理论,虽然一早基瑟蕾教授的文学课把她弄得疲惫不堪,此时,她再次感受到星期一下课后,涌进身体的那股电流。

他走进来时--今天穿的是蓝色牛仔裤加温彻斯特大学U领T恤--手上拿着一支白板笔和几张投影片。他在讲台上站定。“有要问的问题吗?”他没打招呼就直接开口道。

玛丽在心里整理好她的第一套理论,正要开口时,布莱恩?豪斯却从她的身后说:“我们都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是怎么一回事?”威廉斯轻声问。

“这件事,”男孩说,“这一切。这门课。波丽。那张……”他没办法说出“照片”二字。

“这门课叫逻辑与推理204。”威廉斯轻蔑地说。有几个同学在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他在椅子上坐直身子,手指着教授,一副控诉的模样。

“豪斯同学,你的意思是”--大家都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叫学生的名字--“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吗?”

“嗯,没错,正是如此。”

“所有知识不都是一场骗局?这个乍看理性的世界,不是到处充满了矛盾和欺瞒?陷阱?造假?你怎么知道每天你走过校园时,其实不是游过一片由单细胞生物组成的大海?因为我们这么告诉过你。你怎么知道《傲慢与偏见》是一部经典?因为我们都这么说。你怎么知道解释光的定义或音速快慢的论证是可信的?因为书上这么写。如果方程式等号两边根本不相等呢?如果论证其实有一点瑕疵呢?如果这些数据事后被证明是错误的呢?如果你对那些合乎逻辑之事总觉得理所当然,但结果根本是--老天,希望这不是真的--错的呢?我们为这个世界归结出一套庞杂的原则与说法,然后再传授给坐在这里上课的你们。”威廉斯举起手,指着墙壁、灯光,以及悬浮在东研讨室里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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