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魏仪婷的脑海里,母亲的形象是模糊的,还不如庙里的观音菩萨鲜活。她自小就没有体验过母爱的温暖,却在父亲阴沉沉的脸色中成长得飞快。尽管跟妹妹只是相隔片刻出生,但是她相信母亲绝对遗留给她更多的想法,她比仪湘成熟,在这个缺乏母性的家庭里,她能充当温婉的角色,给天真的妹妹足够的疼爱。而长大以后,在父亲阴沉沉的叙述中,她记住了这段简单又直接的仇恨。
这次举家来扬州,其实是魏良河蓄谋已久的安排,目的主要就是为了复仇。先是投亲不成,住进梅花书院,再是通过掌院,以一副祖传字画结识了盐运使柳仕鹏,接着带女儿仪婷去柳府拜访,仪婷美貌惊人,又知书达理,精通琴韵,长于小楷,柳仕鹏的花花少爷柳准自然是一见倾心。随后魏仪婷开始跟柳准含蓄地接触,龙须宴当然也是柳准央求父亲让她掌勺的,柳仕鹏本就打算办个宴席把扬州的盐商们都聚集起来,有这么个借口也好。
要说魏良河父女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来做龙须宴,这是有深层原因的。魏良河早些年就打听到,陈原品是广东人,有喝凉茶的习惯,每次吃完饭之后都要紧接着喝一杯灵芝甘草茶,雷打不变,即便在外吃饭,也要泡好了带在身边。魏良河决定从这里入手,终于找到一个既能置陈原品死地又不算作奸犯科的方法:甘草配鲤鱼是大忌,两者同服,毒性很深。而鲤鱼须又是鲤鱼身上药性最重的部分,鲤鱼须配甘草,可以说是食则死亡。不过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陈原品服用鲤鱼须和甘草茶的时间有一段间隔,为了避免毒性减弱,魏仪婷特地在给每人敬了一杯葡萄酒,能护住药性。
尽管如此,她还是忐忑不已,这曲线复仇计划已近乎完美,父亲谋算多年,她深怕出什么意外,因此在妹妹还啰嗦着罗家公子的时候,她就开始一遍遍回忆龙须宴上的场景。
正在想着,父亲魏良河推门进来了。
姐妹俩齐齐叫了一声“爹”,魏良河仍旧板着脸,问:“怎么样?都顺利吗?”
魏仪婷点头:“都顺利。”
“好,正常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听到消息了。”
魏良河背起手,缓步地走到墙边,那里有一把紫檀太师椅,样式四平八稳,椅子靠背上刻了四个篆字:惠风和畅,出自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魏良河长这么大,见过紫檀木材质的不少,但是紫檀木上刻字的却不多,要刻也都是阴刻,就是先把家具雕琢好,再用刀子把字刻出来。但这把椅子的四个字却是阳刻,字都凸起来。明摆着是在做之前就设计好了,这种功夫和心思,不是一般的府邸能享受到的。
自从前几天梅花书院的掌院把这个重礼送来以后,魏良河就对它爱不释手,每次坐上去,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豪气来。姚鼐在这里授课多年,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年乾隆南下,扬州盐业总商汪仲连在接驾过程中为了取悦随行的内务府官员,专门雕出两把阳刻的檀木太师椅,一把“天朗气清”,一把“惠风和畅”。后来其中一把辗转到了现任扬州盐业总商罗千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