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起飞后的几分钟里,我们一行人几乎都毫无例外地患上了非洲瞌睡症,拿起旅行包当枕头,睡了起来。例外的两个人是麦克西跟他的法国朋友。他们挤在舱尾,正交换着几张纸,就好像一对刚收到抵押贷款公司警告函的夫妇一样焦虑。那个法国人摘掉了贝雷帽,露出一张鹰一般的面孔,目光敏锐,头顶已秃,仅剩周边的一些浅黄色的头发。我从很少说话的本尼那里得知,那法国人是贾斯帕先生。有哪个法国人叫贾斯帕吗?我不信,心中暗暗思量着。可能他跟我一样,也用假名出行吧。
“你觉得我得过去为他们服务吗?”我怀疑他们两个交流有困难,便问安东。
“先生,如果队长需要你的服务,他会说的。”他回答道,头也没抬,继续看杂志。
在剩下的队员中,除了一个之外,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他们长什么模样了。我记得他们身穿撑得鼓鼓的厚夹克,头戴棒球帽,下巴紧咬,显得冷酷异常。每当我走近一点,他们就会停止说话。
“妻子的问题解决了吗,小伙子?顺便说一下,这里的人叫我队长。”
我一定是打了个盹,因为当我抬起头时,面前是麦克西那双大大的蓝眼睛。他像个阿拉伯人似的坐在我旁边。我马上又振奋起来了。T.E.劳伦斯 [1]T.E.劳伦斯(1888-1935),英国探险家、军人与作家,被人称为“阿拉伯的劳伦斯”,因在1916至1918年阿拉伯大起义中作为英国联络官的角色而出名,许多阿拉伯人将其看成民间英雄,英国人也将之视为战争英雄。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就是讲的他的故事。[1]等英国战争英雄们的英勇事迹,我不知听麦克尔修士给我讲过多少回!仿佛有魔法师用魔法棒点了一下飞机,我们的飞机内部变成了阿拉伯游牧部落用的帐篷,而我头顶的网状吊床变成了山羊皮帐篷顶。在我的想像中,沙漠上空的星星正透过云隙偷偷地看着我们。
“我妻子很好,问题也解决了,谢谢关心,队长。”我回答道,把状态调整到他那样,显得精力充沛。“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在这方面不再有问题了。”
“你那位生病的朋友怎样了?”
“哦,嗯,事实上他死了。”我回答道,语气跟他一样随便。
“可怜的家伙。死期到了,躲也没用啊。你是拿破仑迷吗?”
“嗯,确切地说,不完全是。”我回答道,很不情愿地承认,我对历史的研究就到《克伦威尔,我们的领袖》一书为止了。
“他到博罗季诺 [1]俄罗斯地名。[1]之前,就已经失算了。他在斯摩棱斯克 [2]俄罗斯地名。[2]患了梦游症,到达博罗季诺之前就疯了,四十岁时他的情妇生了孩子,却不是他的。他裤裆里那玩意儿不能用,脑子也不好使。唉,我搞的女人得再过三年才会生。你呢?”
“嗯,事实上,我得再过十二年吧。”我回答道,私下很奇怪,为什么他不会讲法语却把拿破仑当做自己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