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保护了我,”她解释,这时仍说着意大利文,脸朝下,被头发遮着。“你会永远保护我,对不对?”
向来客气到极点的贾斯丁和往常一样,回答说会,如果有事的话他当然会挺身而出。不然的话,他当然也会尽一己之力。就他记忆所及,整个午餐两人就只讲了那么几句话,只不过后来让他惊讶的是,她跟他保证,他谈论黎巴嫩一带未来发生冲突的危险讲得很精彩,但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思考过黎巴嫩的问题。他也谈到西方媒体将伊斯兰教妖魔化,也谈到有些西方自由派人士,无知却又无法容忍异端,简直荒谬绝伦。她也对于贾斯丁在这个重要议题上投注的很多感情,印象深刻。这话让贾斯丁再度感到疑惑,因为就他所知,他对这议题的看法完全两极化。
不过话说回来,让贾斯丁觉得既兴奋又警觉的是,他的心中产生了令自己无法控制的变化。他完全是在意外之中被吸引进入一场华美的戏剧,身不由己。他置身于外却又如鱼得水,扮演着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是他一直想在人生中扮演,到现在为止却一直无法实现的。老实说,有一两次,他感觉到某种情愫正在心中滋长,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自信或放纵。在此同时,他内心经验老到的情场高手也发出紧急预警信号,以最强调的语气说:中止任务,此路不通。她太年轻不适合你,太过真实,太过专注,不知道如何玩爱情游戏。
再警告也是枉然。午餐后,阳光仍灿烂,他们去划船,他表现给她看情场高手应该如何在卡姆河上对待女性同胞——最值得一提的是,他表现得灵巧熟练、文质彬彬,又轻松自在,他身穿背心坐在平底船危险的船尾,一面摇动着木杆,一面以两种语言与她进行机智幽默的对话。她再度发誓当时确有此事,只不过贾斯丁事后只记得她弱不禁风的修长身形在白色上衣里面的模样,以及她那条有长缝的女骑师黑裙,沉重的眼神盯着他看时带有某种称许的意味,这一点他就无法回报,因为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臣服于如此强烈的吸引力,也从来没有在吸引力的魔咒中感到如此无助。她问他是在哪里学到园艺知识,他的回答是,“从我们家园丁那里。”她问他的双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得不承认——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因为他很确定他的出身会冒犯到她平等主义的原则——他承认自己出身富裕人家,家世很好,园丁是他父亲请来的,同时也一连串请了多位保姆,也付钱让他上贵族寄宿学校和大学,让他出国度假,只要有助于他进入“家庭事业”都为他铺平道路。他父亲所谓的家庭事业就是外交部。
然而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她似乎觉得如此描述出身完全合理,因此也以自己的一些秘密来回应他。她坦承,她出生在富裕家庭,但是她父母亲在过去的九个月相继过世,两人都死于癌症。“所以我算是孤儿,”她大声说,口气具有虚假的轻松,“免费送给好人家。”之后两人分开坐了一会儿,却仍心心相系。
“我忘记车了。”划船过程中他对她说,仿佛如此一来能设法阻止进一步的发展。
“你停在哪里?”
“不是我停的。车里有司机。是公家的车。”
“不能打电话给他吗?”
令人惊讶的是,她手提包里正好有移动电话,而他口袋里也有司机的手机号码。他因此将船停靠一边,坐在她身边,吩咐司机自己回伦敦去,这个举动相当于扔掉指南针,等于是两人共同自我放逐,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划船过后,她带他回自己住处做爱。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她认为他是什么人,而他又认为她是什么人,在那个周末结束之前,两人又分别是什么人,是一团接一团的谜,她在火车站不停亲吻他,对他说,这些谜团,要由时间和行动来解开。她说,其实她爱上了他,其他一切在两人结婚之后都会有所解答。而贾斯丁一时之间被冲昏了头,也作出类似心不在焉的表白,而且还重复表白,并进一步强化,全然任凭愚蠢的浪头摆布——而他也欣然让这波浪推动自己,尽管在意识深处他明了激情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