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贾斯丁的忍耐是无限度的。有些时候,他根本是因为天生教养太好而不去反对。“以她的说法来说,她不受任何国家任务的羁绊。”他强调,语调最后往下降,有羞愧的味道,“她捏造一些似是而非的论调好让我安心。她坚持这世界需要我们两人:由我负责在体制内推动,由她在体制外、在实务界拉动。‘我这个人相信道德国家有存在的必要。’她常这样说,‘如果你们不尽责任,我们其他人又有什么希望?’她是在诡辩,这一点我们两人都知道。这个体制并不需要我的工作。我也不需要。这样又有什么意义?我写的报告没人看,我建议采取的行动没人管。特莎对欺瞒的手法很陌生。但对我却例外,她彻底欺骗自己。”
“她是不是曾经害怕过?”莱斯莉问。她放轻声音,以免破坏了告白的气氛。
贾斯丁回忆了一下,然后允许自己在回想往事时微微一笑。“她曾经对美国女大使吹嘘说,恐惧是她惟一不知如何定义的脏话。对方听了很不高兴。”
莱斯莉也微笑起来,但为时不长。“另外,决定在非洲医院生小孩这件事,”她眼睛看着笔记簿问,“什么时候决定的?怎么决定的?可以告诉我们吗?”
“特莎定期会去探望一个北方贫民村的女人。名字是婉哲,姓什么不知道。婉哲生了某种怪病,一直接受特殊治疗。凑巧的是,她们竟然在乌护鲁住同一间病房,特莎因此跟她成了好朋友。”
他们有没有听出他在口气里加上警觉的音符?贾斯丁自己听出来了。
“知道她生什么病吗?”
“只大概知道而已。她生了病,而且性命可能不保。”
“她是不是得了艾滋病?”
“她的病和艾滋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我的印象是,医院对她关心的程度不大一样。”
“那样做很不寻常,对不对?一个从贫民窟来的女人怎么会进医院生小孩?”
“她当时接受住院观察。”
“谁在观察她?”
这是贾斯丁第二次自我约束。他天生不是说谎的料。“我猜大概是某个医疗诊所,在她的村子,在低收入区。你们应该看得出来,我的印象很模糊。有很多事情我设法不去知道,多到连我自己也吃惊。”
“结果婉哲死了,对不对?”
“她死的那天晚上,是特莎住院的最后一天。”贾斯丁回答。他心怀感激地松懈下来,以替他们重建当时的情景。“我整个晚上都待在病房里,不过特莎坚持要我回家睡几个小时,她也要阿诺德和吉妲回去睡一下。我们轮流在病床边照顾她。阿诺德带来一张行军床。凌晨四点,特莎打电话给我。她的病房里没有电话,所以她去找修女借用电话。她很痛苦,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歇斯底里。不过特莎在歇斯底里的时候并不会提高嗓门。婉哲失踪了,婉哲的婴儿也是。她醒过来发现婉哲的床铺没人,小孩的婴儿床也不见了。我开车到乌护鲁医院。阿诺德和吉妲也同时赶到。不论我们怎么哄特莎,她就是无法控制情绪。感觉好像她在几天之内又失去了一个骨肉。我们三个人一直劝她该回家休养。婉哲死了,婴儿也被带走,她也没有必要待下去了。”
“特莎没有看见遗体吗?”
“她要求院方让她看,不过院方说不太适合。婉哲已经死了,婴儿也被弟弟带回村子。从院方的角度来看,事情到此就画上句点。医院不喜欢在死亡上大做文章。”他接着说,经验是来自加思死亡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