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回来了。塞斯暗骂一声,把平面图塞到文件下,开始登记放进陵墓的橙子,在纸上飞快写下黑色的楔形字母。
“找不着了。”他又说一遍,很平静。
“你妹妹怎么样了?”
赛斯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妹妹?”
清洁工若有所思地扫着灰尘。“有人告诉过我吧。她病了,外面,活人住的地方,在闹旱灾。你怎么办呢?”
塞斯把笔紧紧攥在手里,火冒三丈。“那是我自己的事。”见四周纷纷投来怪异的眼光,他控制住自己,说:“她好多了。”
“那么说,你爱她。你会为她做很多。”
“对。得了……”
“……找不着了。”克莱恩点点头,满脸正经,“对我来说不容易。可是对黑暗中的其他人,太容易了。”他迈着大步,踢里趿拉地走了。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问:“她叫什么?”
“特丽娅。”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没有停笔,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克莱恩已走远,工头坐在高凳上。塞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停下笔。
豺狼怎么会知道他的办公桌?
他们怎么能把条子送到这里来?
他忽然感到害怕,抬眼看着屋里其他一百人。他们伏案疾书,笔在纸上沙沙写个不停。难道他们中的一个参与了这件事?
肯定没有。
他匆忙起身,将平面图混在食品清单中,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一排排办公桌,从旋梯下楼,书写的声音在身后渐渐变小,他走下一级级高台阶,空气越来越陈腐,越来越热。
下到底,档案库的架子一直伸入黑暗。
塞斯沿中间的长过道走,脚下的石头上落了一层沙。到处是沙,连这里也不例外。
过道的那头光线最暗。一盏小灯漂浮在油池里,把他的影子放成巨大,投在墙上,看着怪?人的。他拿起灯,穿过架子间狭窄的过道,走到头,右转,左转,来到最古老、最憋闷的地方。在岩石上凿出来的,人够不着的格子里塞满了陵墓的平面图,一直堆到顶,都长了蠹虫,陵墓也早被遗忘。
他已研究过索斯特里斯的陵墓,花了整整一夜,还亲自去看过。他知道在哪里拐弯,哪条路通向密门,哪些是假通道,哪条路通前室、正室和财宝。他读了一个叫马科里的将军二百年前写下的报告,马科里将军曾在下面迷路,转了一个星期。尽管羊皮纸已经老化磨损,他还是特别小心地研究了所有的圈套和陷阱。但是他也知道,一定还有些没记下的。造墓的奴隶过后都被杀死,以防泄露秘密;他们的尸骨现在和索斯特里斯躺在一起,在寂静和尘土中。
他举起灯照着架子。偷盗已故的大执政官是大逆不道。是对死者的亵渎,对冥城的背叛。而且,这是天大的险事。
如果他退出,又会怎样?答案他已经了然。即便是现在向工头坦白,他的职业也完蛋了。特丽娅和爹就会没水喝。而他可能在某天清晨被人发现躺在一条小街上,割断了喉咙。太晚了,不能后退了。再说,如果他不被抓住,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事。
不会有活人知道。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原来存放这些平面图的小脏格子。他把图小心地塞回去,让人看不出来它们被动过。可是图被挤皱,塞不进去了。塞斯啧了一声,把图拿出来,用手探进格子的深处,在凉凉的沙子和纤维的碎末中胡乱摸索,看是什么把图挡住。他的指尖触到一块小小的硬物。
那东西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