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影子落在桌上。纸上一暗，黑墨水瓶上的亮点消失。

塞斯急忙抓起铁笔，抬头一看。

不是工头。却是克莱恩。

他靠在扫帚把上，苍白的眼睛盯着塞斯的手。

“胡思乱想啊。”他低声说。

塞斯一阵燥热。桌上乱七八糟，没有誊写的清单，一溜歪斜的平面图。他精神无法集中，不停地想着米兰妮的愤怒，想着那男孩，还有奥伯莱的威胁。他真会刺杀阿吉林吗？还有，明晚，他，塞斯，要去闯坟墓。“有些人心事多。”他淡淡地低语。

“我懂。”白化病人凑过来，擦去桌上的一点儿灰尘。他的手很瘦，白得像奶。他接着说：“你找到的那玩意儿，是我的。”

“找到？我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男孩。那个蝎子。”

塞斯握紧了笔。他放下笔，发现手指在发抖。他舔舔发干的嘴唇，特想喝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走开。”

克莱恩只当没听见。他蹲下，靠在扫帚柄上，眼睛是淡粉红色，完全不对劲。“那蝎子是我的。那是献给神的。你偷了它。所有的都是我的。”

“所有的什么？”

“隐藏的珠宝。大执政官们的财富，在深深的地下。在隧道里，在秘密通道里。”

塞斯好奇地看着他。“你是说那些陵墓？听说你睡在那儿，你在那儿有一小间屋子。听说你从不出去。是这样吗？”

克莱恩耸耸肩，瘦长的手指握着扫帚。“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空荡荡的海，空荡荡的天，空荡荡的沙子。”他平静地看着塞斯。“在下面，太阳晒不着，风也吹不着。没有日也没有夜，黑暗中没有颜色。没有色素。”

他用手指不屑地指着塞斯桌上蓝色、绿色和金色的墨水。“颜色对我没用。我兄弟，他喜欢。”他忽然站起来，果断地问，“你把那蝎子怎么着了？”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塞斯慌忙往四下里看。“小声点儿。他们会听到。”

“人听不见，也看不见。太阳晒瞎了他们的眼。”他端起金色墨水，凑到高度近视的眼前，墨水的颜色反射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形成光环，他用眼瞟着塞斯，“一旦被金子咬了，你就染上了。”

塞斯烦了，突然发起火来。“我给人了，当做贡品。你觉得我会留着？”

克莱恩打量着他。“对。”他静静地说。

“那你错了。是你放在那里的？你一直在盗墓？”

那瘦弱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突然凑过来。“我不是豺狼，”他咬着牙说，“也不是狐狸。”

寂静中，上千支笔刷刷写着，把恐惧深深刻在塞斯心里。

“什么意思？”他感到麻木。他的心狂跳。

“就这意思。”克莱恩再凑近一点儿，雪白的长发纠结在一起，“有神，有神的影子。影子住在地下深深的黑暗里。他看着。他看见了。他守护亡灵。你以为你能够背着他侵犯那些亡灵？”

他一松手，墨水瓶当啷掉在桌上。几个抄写手扭头看过来。塞斯立刻用手捂住墨水瓶。

克莱恩笑了。“记住。”他低声说。

然后，他沿着长过道走了，扫帚扬起一团灰尘，呛得人咳嗽，边骂他边盖上墨迹未干的地方。

塞斯坐在那里，难以置信。他怎么会知道？怎么回事？世上没人知道。除非……他缩在凳子上，抬起膝盖，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豺狼。专干盗墓的人一定会有内应。也许这百化病人也在找平面图。也许就是克莱恩把那张字条放在他桌上。

可是，如果是这样，这发疯的傻子干吗要惊动他？除非他干着同样的营生，不想有人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