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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烟花灿烂 第二部分(3)

看烟花灿烂 作者:曹明霞


“你爸这一辈子,是把酒当女人了。”母亲对渐渐长大的林静林红说。

“你妈这一辈子,是把戏,当日子过了。”父亲对刚懂话的小宝念叨。

13

母亲的生命是在一个秋天的夜晚结束的。那天,父亲又喝了很多酒,父亲的那点工资,他只肯买酒,脚上的棉鞋已经破露了三个脚趾,他都不舍得钱换。天寒了,人们普遍添件棉衣,父亲不用,他抱着他的酒瓶,说酒能暖人心啊。父亲最喜欢过的是夏天,夏天父亲什么都省了,从早到晚,一张席子一条短裤,就可以舒舒服服捱过凉爽的夏季。

秋天的月亮格外地冷,清辉中透着清寒。林静家的小院子里,除了松木劈柴的味道,就是父亲的酒气了。父亲的身体躺在屋里,可是他的鼾声把酒气送到了屋外,并飘飞很远。屋内的酒精浓度高得空气都不流动了,母亲搬了一把小杌子,她说这屋里没法呆了,就来到了小院儿里。

刚才酒后,父亲又把那口吃饭的锅砸了。他持一柄长长的凿子,砸一下,骂一句,他好像骂的是场长:我让你吃锅占碗,我让你一个小屁场长,就比皇帝老子还享受,我让你享受!锅底儿被父亲一下一下,凿成了筛子,他还不停歇。最后,没有地方可供他捅了,全是筛眼儿,他一下子下去,竟闪他一弯腰。最后,他指着房顶,叫板,问刘兰香,你信不信,你要是敢吱一声,我就上房。锅我给你杵漏了不算,我要把房也捅几个窟窿,信不信?

母亲面对挑战,没有出声,只是显得轻蔑地看他一眼,好女不跟酒鬼斗。林大山说,刘兰香,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恨我,恨我死,死了好给你倒地方啊。我还偏不死!你敢吱一声吗,敢吗?!

刘兰香没有,连林静林红都明白,母亲如果吱一声,在林大山喝酒后,她如果发出一个声响,那就是向林大山发出邀请进攻的信号,相当于摔杯为号。而一声不出,不接招儿,林大山的手,或者他手里的家伙,怎么都抡不起来,抡不到她们的头上。林大山喝了酒,尤其喝多以后,他就是这个家里的王,家中之王。从前打架,林静林红上来拉,都被林大山甩出去好远,而瘦小的母亲,被他打得,在他的身下,几乎找不见踪影。也只有一切停息下来后,林大山累了,酒疯过去了,他躺到屋里死一样睡去,刘兰香才会发出,跟她小小的体积极不相称的哭嚎——天呢,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母亲唱过戏的嗓子,在半夜里用来真哭,哭嚎她不幸的命运,让很多邻居都听得头皮发麻。

刘兰香确实没敢出声,她只是冷冷地,近乎鄙视地,看着林大山,这个叫丈夫的男人,跟自己生了三个孩子的畜牲。林大山发现,女人的眼神跟往次似有不同,虽然没有迎战,可是她好像已经视死如归,甚至想和他同归于尽。这时,林大山也许累了,他扔了凿子,嘴里依然骂着场长,晃悠到里屋,倒下了。

“你就不能少喝点?”母亲已经很久不问这句话了,接下来,她像家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林红林静安顿下来写作业,把小宝放在父亲的身边拍睡着,然后自己来到院子里,坐在小杌子上,像少女一样双手捧着脸,看月亮发呆。

林静出来叫妈妈,说外面冷,让妈妈进屋,妈妈说她想一人在外面透透气。林静后来给妈妈披了件棉衣,母亲拉着林静的手,说妈妈给你唱段儿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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