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开始换牙了，他每掉一颗牙，他的牙龈处就像一眼血泉，喷射不止。热热的鲜血把小宝口腔填满了，脸上涂满了，又开始涌向全身。父亲搂着小宝，母亲骑上自行车，驮着他们父子俩，一路飞奔，到了县里的医院。医生用药棉，钳子，堵不住。又缠上了纱布，可是倾刻间，庞大的纱布也浸透了。小宝的嘴就像一眼血井，怎么都止不住他向外喷涌。医生们都吓傻了，院长来了也是束手无策，他说没见过这样的情况。血流使小宝的脸色越来越白了，最后纱布还没缠完，小宝就昏迷了。

现验血，来不及，母亲是O型，就抽了她的血，给小宝输进去了。奇怪，血输进去，小宝口腔里的的血，还是不断地涌，只是，越来越慢了，不那么急了。

院长说，还没见过这种病，你们赶紧带孩子去省城吧。这种病太吓人了，冒血不止，就是白血病，也不这么吓人呢。

父亲母亲抱着小宝，拿上家里仅有的二百块钱，母亲说这么点钱哪够呢，要父亲再去场里借点。父亲说我不去向那王八蛋开口，穷死也不去向他低头。母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嘴里没吐出的话，可能是那就等死吧。她忍住了，没说。她抱过了小宝。

省城医院的医生，对他们格外认真，因为小宝这种病，据说全世界，也只有几十例。国内目前知道的，不到七例，多数去了北京。这种病最长的活到十岁。学名叫噬血病，也叫血友病，因为他要靠血液来维持，终生用血饲养。止血的办法就是输血。

这种病还有个特点，即传男不传女，世界上的几十例，没一例女性。医生说南方有一对夫妇，生了个儿子，三岁的时候发现了这种病，孩子长到七岁，父亲咬咬牙，和妻子又怀了一胎，出生后，是个男孩，父亲母亲每天像查看麦苗一样精心地看着孩子的每一根毫毛，他们怕恶运再次出现。还好，孩子长到五岁，平安无事。可是，第二年，和第一个孩子相似的情况出现了，额头鼓包，牙齿流血不止。父亲当时就瘫倒了。

“两个孩子都遭罪，做孽了。”医生很不职业地说出这句话。

回来的路上，母亲不说一句话，和父亲对视的时候，就狠狠地盯他两眼。父亲明白母亲的意思，母亲在责怪他，因为当初，母亲生完林静林红两个，本想不再要了，母亲那时还有工作，她觉得太能喝酒的父亲，已经没钱再养孩子。父亲偏说，要，一定要生个儿子，生了儿子，我的酒就戒了。

父亲一直暗暗想办法，母亲一直偷偷抵抗，两厢较力，父亲赢，小宝生。

15

让小宝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做孽呢。母亲想。

那些日子，小宝每掉一颗牙，他的身体就发生一次血崩，输给小宝血的是母亲，父亲血型对不上号。林静林红随了母亲，都是O型。后来，小宝的牙换完了，他的小命还在。母亲怕他身体的任何一块地方磕破了，小宝自己也怕，他尽量不玩耍，不跑跳，屋里的有愣角的器物都搬放到了外面，小宝的活动范围只限在屋里。可是，皮肤不出血了，小宝身体里的那种血液，就像不可遏制的毒芽，他要破土，他要钻出来。皮肤不破，它就在小宝的身上鼓包，而且不像小的时候，血包会自己瘪下去，不是，它现在成了凝聚，凝聚成越来越硬的肿块，再慢慢长大，长在小宝的右腿膝盖处，不能打弯了，小宝的一条腿，不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