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朱仕第字斟句酌地说,他本来说话是文文的,但在当地久了,得学当地人的口气,“恐怕还得熊书记出面,关键在地委。刘钟的牛皮再大,还能大过熊书记去?常委班子的事,非得熊书记说话才行。就是进新常委,没有熊书记的话,恐怕也进不去?”他看了看曹兀龙,“熊书记对姬建华的印象……可能要比对冯彦虎的印象深?林丰公社的简报经常往地区送,山口公社的,熊书记还不知道见没见过……”他知道曹兀龙和冯彦虎的关系密切,话尽量说得委婉。
“冯彦虎的问题可以放一放。姬建华坚决不能进常委!要进,我看就你进!”曹兀龙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说,仿佛这是他早就考虑成熟的方案。
朱仕第一愣,他没想到这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说实在话,他私下里早就想过,要是让他当县委书记,保证比现在常委班子里任何一位都强。他出生在什么都拥拥挤挤的上海市,根子里就带着竞争的本性,来到这人烟稀少的黄土高原,那竞争的意识让他处处得益,各方面都成长得比松散的当地人强。他内心深处,根本看不起这个眼睛像牛似的家伙,却没想到他办事会如此果断,他的行动能力让他吃惊,也让他佩服。他不可能知道拿破仑那句“首先投入战斗,然后再看分晓”的格言,行动却暗合了那位伟人。进班子,当常委,他不是没想过,但他的出身和社会背景让他却步,他不敢向那个方向努力。但曹兀龙却没有任何顾虑,一句话就讲了出来。他脑子里突然一闪,以他的智慧,加上曹兀龙的果敢,也许真能在水泉县干出一番事业?他心里一下澎湃起来。而且,他突然意识到,尽管曹兀龙不是智力型人物,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自己,并决定起用自己,不也证明他有非同寻常的优点么?
他突然发现,曹兀龙硬气的粗鲁正体现了他的果敢,是个缺点,同时,又是难得的优点。
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和曹兀龙一起干!人生,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赌博么!赌输了,自认倒霉,赌赢了,飞黄腾达。机会来了,你不抓住,后悔都来不及。人生难得几回赌,此时不干,更待何时!
水泉县的历史,在这一瞬间产生了新的程序。
朱仕第那阵儿很有些膨胀,觉得自己就是隐居卧龙冈的诸葛亮,正在和三顾茅庐的刘皇叔作“隆中对”。
他突然有了倾心一谈的渴望。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人出主意了,而是在为自己的事业作筹划,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他在想象中摇了摇羽毛扇,心灵的眼睛注视着未来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现在还不宜有大的举动,必须先改造县委班子。班子问题解决了,才能谈别的。我这样想,”他顿了顿,“也就八个字:壮大自己,削弱对方。壮大自己,没什么好讲的,就是要把我们的人一个一个推上去,当然,这要照顾到愿望和可能两个方面,我们满意的人,要推,不遗余力地推。但也要注意,现在还是对方强于我们,不是我们说了就能算的,如果对方坚持,我们在不能取胜的情况下,不妨把中间力量拉出来,这样,以中间力量代替对方的人,他们可以接受,我们少了对手,实际上还是我们的小胜。削弱对方,要注意策略,刘钟是这些人的头,能搞掉当然好,但刘钟毕竟在水泉县二十多年了,盘根错节,不会那么容易,而且,他一向谨慎,抓不住他什么大的辫子,和熊书记的关系也还不错,在熊书记那里,话就不太好说。孙子兵法上说:‘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我们要选比较容易拿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