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鲜花问帅子找她有啥事。帅子说,就是想汇报一下思想。另外想打听一下县里最近有啥精神,给知青点传达,让大家精神一回。牛鲜花察觉出帅子想探她的口风,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还用精神?六精八怪的。”
帅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嘿嘿笑着。牛鲜花让他给拿过枕头垫上,等躺舒服了,她才话里有话地说:“你呀,平时挺会说话的,有时候嘴也挺硬的,可一到关键口就露怯。依我看,你最大缺点就是脆弱,性格脆弱。”
帅子一个劲点头表示赞同:“一针见血,我就这个缺点。”
“这可不好。咱乡下人有句俗话,咬人的狗不露齿,人这一辈子还能不遇到几回事?遇到事要咬住牙,刀按脖子也不松口,咬住了牙就能挺过去,咬不住呢?倒霉的事就会一桩接一桩跟着来了,为什么?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这都是有数的。明白我的意思不?”牛鲜花点拨道。
帅子摇了摇头说没明白。牛鲜花长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就慢慢悟吧。嘴是惹祸的根苗,话到嘴边留三分,以后要管住自己的嘴,别老胡咧咧。
帅子温顺地点点头。也许是因为生病气虚,牛鲜花变得伤感唠叨起来:“唉,你们知青不是林子里的鸟,早晚都要回城,要想顺利地回城就不能出事。你爹妈在家盼着你,你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你是独子,家里将来要靠你扛大梁。你爹妈也不容易,别让他们失望啊。”
这话触到了帅子的心尖上,他眼里含泪:“牛姐,你真体谅人。”
牛鲜花心里一动,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慌乱。她忙转移话题问帅子,要是让他弄个宣传队,他能舞得转吗?这事儿对帅子是小菜一碟,他兴奋地满口应承下来。
帅子走后,刘青的心始终悬着,她坐卧不宁,想了一会儿,决定去老地方等帅子。远远的,她见帅子低着头若有所思慢慢地走,心里“咯噔”一下,忙赶过去叫他,问谈得咋样?帅子吓了一跳,说牛鲜花没说别的,只是一再叮嘱他,关键时候要咬住牙,刀按脖子也别松口。刘青松了口气说:“她想保护你,看样这道坎儿不难迈过去。”
刘青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帅子,帅子接过来“嘎嘣“就是一大口,边吃边说:“看样查还是要查的,到时候你不会把我交代出来吧?”
刘青柳眉倒竖,冲着帅子胸脯上打了一拳:“胡说什么!我就是德瑞拉夫人,又傻又执着,你可别学那个于连。”
帅子把脸凑到了刘青面前,嬉皮笑脸地说:“好好看看,我像于连吗?是个有野心的人吗?”“就怕环境变了人也变……”刘青担忧地说,“哎,你看!”
帅子顺着刘青的目光望去,就见远处大庞和赵春丽在野地里说说笑笑朝坝子外走去。帅子纳闷地说,荒郊野地的,他们要去干什么?刘青望着他意味深长地问:“你说呢?”
出了村子又走出了一段路,大庞向周围看了看,四下里无人,他伸手一把揽住了赵春丽的腰。
“你干什么啊?别让人看见。”赵春丽有些不好意思。大庞说:“放心吧,这儿没人。”赵春丽扭头看了看,果真如此,就不再扭捏了。
“春丽,你真像德瑞拉夫人,又多情又端庄,沉静的时候像一湾清澈的湖水,奔放起来像滚滚的波涛。遇见你是我一生的福分,还真得感谢上山下乡运动呢。”
“得了吧,又给我灌迷魂汤。”赵春丽娇嗔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你呢?”大庞直勾勾地盯着赵春丽的眼睛问道。赵春丽嫣然一笑:“我也是。”
“还记不记得于连第一次约会德瑞拉夫人那段描写?”
赵春丽点点头。大庞放开喉咙,大声朗诵着:“于连不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就把嘴凑近德瑞拉夫人的耳朵,对她说,夫人,夜里两点钟,我要到您的房里去,有件事我得跟您说。当时他的心情很矛盾,他彷徨,犹豫,虽然被德瑞拉夫人明确地拒绝了,但他不愿意在他心爱的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夜深了,他打开门,抖得厉害,他没有穿鞋,来到德瑞拉先生的门前……终于,他忍受着比受死还要大一千倍的痛苦,进入通往德瑞拉夫人的房间的那条小过道。他伸出颤抖的手推开门,弄出了可怕的声响。屋里有亮,壁炉下点着一盏通宵不灭的灯。”
“德瑞拉夫人看到他进来,猛地跳下床。疯子!她喊道,乱了一阵。”赵春丽接过碴儿,和大庞一起朗诵。
“然而于连想,讨不到一个如此迷人的女人的欢心乃是不幸中最大的不幸,他对她指责的回答是跪在她脚下,抱住她的双膝,他哭了……”
“于是于连得逞了……大庞,别说了,我受不了啦!”说着赵春丽蹲了下来。“别停下来呀,还有好远的道呢。”大庞催促道。
赵春丽可怜巴巴地看了大庞一眼,撒娇说她走不动了。大庞意气风发,哈下腰把赵春丽背了起来,在雪野里狂奔起来。
两人来到公社医疗站,到了门口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进去。“春丽。”大庞央求说,“还是你进去要吧,我一个男的怎么好张开口呢?”“那是你们男人用的东西,我也不好开口啊。”赵春丽为难地说。
“男人用的不假,可我要是去要危险太大。你想啊,人家问,你结婚了吗?我怎么回答?说结了,人家能信吗?一打眼就会看出我是知青,我这么大的男知青结婚不可能。”
“人家也会看出我的身份呀。”
“女知青就不一样了,有好多女知青早早的就和农民结婚了。”
“不行,我丢不起那个脸。”
大庞急了:“那你说怎么办吧!”赵春丽唧唧歪歪地说:“你们男的就知道痛快,一点也不想负责任。”“不是不想负责任,这里潜伏着危险,一旦我被人家识破那可就惨了。”大庞诚恳地说。
赵春丽被说得没有主意了,大庞沉思了片刻说,先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想办法。两人兴冲冲赶到全公社唯一的饭店“代代红”门口,顿时傻了眼,饭店挂着牌子:今日停止营业。
大庞急了,脱口骂道:“我操,赶了四十里路又碰到停业,倒了八辈子霉了!”
又累又饿连带着气不顺,赵春丽的小姐脾气上来了,她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哭了起来:“本来想打打牙祭,怎么就赶上这么个点儿?饿死我了!”
大庞拿出男人的派头,使劲儿敲起门来,“开门,开门!”见门里没有动静,他就从道边捡起一块砖头要砸门。
正在这时,饭店值班老头把门打开条缝儿,从里面探出头来,喝斥道:“干什么?急着投胎呀!”
大庞怒气冲冲地质问:“你们凭什么今天关门?”值班老头也是一肚子的气:“我们凭什么不能今天关门?”
“今天不是星期天,你们就不应该关门!”
“谁规定饭店必须星期天关门?星期天客多,我们从来不关门。”
“我问你,你们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
老头噘着嘴说:“没的说。”
“这不得了?现在人民饿了,需要吃饭,你们就得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