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意识形态的煤(7)

一滴水有多深 作者:刘醒龙


 

法国作家左拉在他的长篇小说《萌发》中,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描写:工人运动领袖艾蒂安第一次进入煤井,惊异地看到自己的矿灯发出蓝火苗,外面还带着一个微弱的光圈。十五岁的瘦弱女孩卡特琳却老练得多。

“来,我给你看个玩意儿,”她用亲近的态度低声对他说。她把他领到掌子面的尽里边,指给他看煤层中的一个缝隙。有什么东西从那里轻轻地往外冒,声音很小,像鸟的吱吱叫声一样。“把手放在那儿,你会感觉到一股风……这就是瓦斯。”他惊呆了。这就是那个东西吗,就是使一切爆炸的那个可怕的东西吗?她笑着说,因为今天这东西多了,所以灯的火苗才这样发蓝。……时间越长,安全灯的烟火,人们呼出的热气和瓦斯的窒息,使空气中的毒气变得更浓更热。瓦斯像蜘蛛网似的粘上了眼睛,只有到夜间通风时,才能完全清除出去。他们钻在自己的鼹鼠洞的尽头,在深深的地层下面,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仍然不停地刨着煤层。

左拉笔下的瓦斯正是十七世纪中以煤为生的人为之色变的第三种毒气。为了对付这种最厉害的毒气,欧洲的煤井里很早就有了一种专门的职业。后来被称为消防员的人,当时穿着一身特制的亚麻衣服。这种人必须趁着瓦煤刚刚聚集在煤井的某处顶部,还不会引发大爆炸之机,用火点燃它们,然后,紧紧跟在火团后面,不时地用手里木棍吓唬它们,直到它最终缩成小小的一团,安安静静地呆在一个角落里。

美国作家巴巴拉?弗里兹曾经在《煤的历史》中有过如下描述:无烟煤井很危险。每年都有数百名工人死于坑道陷落、爆炸、毒气和洪水。一次较大的事故可以使一百名或者更多的矿工丧命,因此政府出台了一些防止大型事故的安全立法,但诸如小塌陷这样的事故仍不时威胁矿工的生命,却没能引起管理者的重视。矿工们只好转而求助于其他安全措施,譬如与井下的老鼠友好相处。人们都知道井下的老鼠比地面上的老鼠更大,更卑下,更丑陋,但它们在矿井作业中却被当作敏锐的感应器:如果它们突然转身就跑,矿工们也跟着跑。一位观察者写道:“常常可以看到一名矿工养着六只或者更多的老鼠,他节约自己的口粮给它们吃。它们大多很温顺,当矿工坐下来吃午餐时,它们就爬到他的腿上,挤在他旁边,等着分享他的午餐,这都是他平时教的。”曾经有一次,两位苏格兰的垂钓者,发现面前安静的河水突然开始微微喷发,并且伴随着阵阵流水声响。所幸他们及时地意识到这是地下煤矿发生透水事故了,赶紧跑去警告。矿工们从矿井里纷纷逃出来时,地面上那只透水小口已经飞速坍塌成为一座大坑,整条河里的水以及漂泊在河上的那些移不走的船,全都倾入矿井,只剩下一片白花的鱼儿在裸露的河床上拼命地蹦蹦跳跳。由于水的浸入造成矿井内空气的压力过大,导致河水又从无数地缝中喷射出来,偌大的地面上都在冒泡,就像一只正在沸腾的大锅。

这种平静的笔调是注定要穿透古今中外的。已知史料,无可否认地将英国人对煤的发现与使用,远远抛在中国煤炭史的后面。然而,英国人从煤的燃烧一步一步地发展到对蒸汽机的发明,进而全面有序地推动本民族进入工业化社会。反过来将最先发现煤的经济价值的中国,远远抛在现代文明进程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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