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中国唐宋时期海外贸易的成长,也已经开始孕育孵化纵横海内外的商品经济。在宋代,经商者只要在官府挂个号,照章纳税,便可以自由出海,一度使私人海外贸易成为对外贸易的主体,还因此带动了造船、航海以及其他相关产业的进步,以及科技水平的迅速提升。到南宋时候,市舶收入已经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支柱,有效弥补了农业税收的不足。宋高宗因此说:"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宜循旧法,以招徕远人,阜通货贿。"
明代小说家凌?初有一篇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 转运汉巧遇洞庭红 》,主人公便是一位"无心插柳柳成阴"的海外经商者。这个名叫文若虚的读书人,见别人经商获利眼红心热,毅然放下书本去做生意。他起初很不走运,无论怎么折腾都是"赔本赚吆喝",几近囊空如洗,郁闷得不行。有几位朋友生怕他愁坏了身子,趁驾船去海外做生意,劝其随船搭载外出散心。他临上船,见太湖洞庭山出产的橘子甚是便宜,随手掏出一把散碎银子买得几筐"洞庭红",以备海途解饥渴。不想,到了海外一个国家视这橘子为稀罕物,一再抬高价钱也挡不住争先恐后拥过来的买主,让他连本带利赚回不知多少倍的银两。在回程中,他舍不得抛出赚来的银子趸货,只带回当地人弃置海边的一只空龟壳,又被来中国经商的波斯人点破,龟壳内有十数颗夜明珠乃无价之宝,让其一跃成了富商大贾。这故事既反映了那个时代出海经商者的生活轨迹,也道出了那个时代人们出海经商的热切心声。
只是在我们这块背负沉重积淀的黄土地上,海上商品经济的嫩芽太过脆弱。明太祖朱元璋的一纸禁海令,咔嚓掐灭了海上贸易的发展势头,在其阴影下的远洋航海也霎时消失了帆影。历史学家评价,欧洲在海上崛起的时候,亚洲却在沉睡。落下郑和远洋风帆之日,即是中国进入沉睡状态之时,原本独领风骚的造船技术,船尾舵、水密舱、多桅帆停滞不前,打造长44丈、宽18丈郑和宝船的奥秘也因之失传至今无法解密,更甭提自动航行的机器船取代风帆船的落伍了。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罗盘,也从替航海指路倒退至看风水,选择宅基地和墓地。特别是中国人被禁锢了的近代思维,让知识阶层都钻进皓首穷经的死胡同,蜕变为空疏的玄而又玄的概念游戏,在世界大变革前有气无力,销蚀了穿透现实、指向未来的锋芒。
明朝万历年间,利玛窦等欧洲传教士踏海而来,曾经给了中国人一次警醒。此人祖辈为意大利富有的药材商,身处上流社会,受过良好教育,熟悉欧洲那个时代的科学知识。他1577年参加耶稣会被派往远东传教,先在印度和越南布道,随后至中国继续传教,万历十年( 1582年 )抵达澳门。次年,获准入居广东肇庆,随后移居韶州,再由南昌而南京,辗转到达大明京师。他在中国一直行事低调,小心翼翼避免冒犯中国人目空一切的自尊,有意迎合各级官僚的自傲和虚荣心,博得了一些好感。而真正的拿手好戏,是端出欧洲的科技知识和产品,满足了与世隔绝的中国人的好奇心理。他在南昌拜见江西巡抚陆万垓,展示三棱镜、钟表和欧洲记数法,众官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个个惊奇得张开嘴巴合不拢。他来到北京,向万历皇帝进呈自鸣钟、《 万国图志 》、大西洋琴等耳目一新之物,还成功地预测了一次日食,让明神宗朱翊钧开了眼,龙颜大悦,敕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