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公司在一栋很气派的写字楼里,看上去像模像样。一个小伙子正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画报,一见马一明进来,主动跟他打招呼。小伙子姓崔,听说马一明是机关干部,小崔上下打量他一番,说:“机关的?这招儿够高的啊,雇个政府官员帮着要账,这招儿还真高!不过,县官不如现管,除非是正管部门,要不也不灵!”
马一明起初以为小崔是办公室工作人员,攀谈中才知道对方跟他同病相怜,也是来要账的。一年来,小崔每天早来晚走,几乎成了这里的模范员工。不一会儿,女秘书扭着腰肢走进来,对小崔视若无睹,但对马一明的出现却很警惕。
“你哪个公司的?”
不等马一明回答,小崔嬉皮笑脸地调侃道:“人家是机关的!”
女秘书立刻对马一明客气起来,给他端来一杯茶水,旁敲侧击一盘问,弄明白马一明现在的身份和来意,登时变了脸,转身再也不搭理他。马一明切身体验到了两种待遇,深感机关身份的不同凡响。他很不适应这种冷遇,义正词严地要求面见公司总经理,女秘书置若罔闻,哗哗翻着画报。马一明刚要急,小崔说话了: “机关出来的是吧?还有后遗症呢——说话动不动就打官腔!原来在机关行,现在不行,现在你是来要债的!”
马一明一梗脖子:“要债的怎么啦?”
“你们公司也是,怎么让你出来要债呢?就你这样儿的,人家有钱也不给你!”
“凭什么不给?不给不行!”
“不给你还新鲜啊?你当你是谁呀?你不是科长啦,你是要债的!”
“我问你,要债的怎么啦?”
“要债的是孙子!”
马一明急了:“你骂谁呢?”
“我没骂你是孙子,我是说要债的是孙子!”
“这就等于骂我呢!也是骂你自己呢!欠债还钱,自古就这个道理!照你这么一说,欠债的倒成爷爷了,凭什么?”
“你这人!行啦行啦,我不跟你废话!少根筋!”
马一明没听清,但知道不是好话:“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小崔很不耐烦。
“你说了!你说的什么?”
马一明刨根问底,终于把小崔逼急了:“你怎么疯狗乱咬人呢?看你傻啦吧唧的,我好心好意教教你,你还……怪不得从机关出来了呢,待不下去了吧?就你这样的……”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小崔这句话触痛了马一明的伤疤,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抵向挑衅的红布一样,一头撞向了小崔。
石红在马一明身上的淤青处贴上膏药,又心疼又怪怨。
“没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要债那么好要?说不让你去非去!人家欠债的都没露面,你们要债的跟要债的打起来了!这打的不是糊涂架吗!”
门铃响了,石红腾不出手来,于是招呼马克:“马克!开下门!”
马克打开门,石军拎着慰问品走进来。石红故意沉着脸不理他。石军一见马一明挂了彩,绷不住乐了:“姐夫,还真开打啦?我就想不出来,你跟人打架时候什么样?”
马一明表示:“那人伤得比我重!”
“我不跟你说了吗,别着急!要不算了,别要了!那笔钱吧,其实压根儿我就没打算能要回来!”石军终于说了实话。
“你这不拿你姐夫练着玩儿吗?!”石红气坏了,“不管他了马一明!”
马一明却不同意。如果说一开始马一明还是被迫去替石军要账,那么现在马一明已然是主动捍卫正义。欠债还钱,马一明认为这是天经地义,虽然现在欠债不还已经司空见惯,但马一明就是想不通。他相信人间自有公道。尽管连石军都放弃了要账的念头,但马一明却坚持要去。除了20万的真金白银白白便宜了别人,马一明心疼舍不得以外,他更觉得,这是对他一直坚守的某种原则的挑战,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