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罪的本质来讲,人类的文明本身就是一种罪孽。这与佛教对功业的认识相似。中国的道教也一样,认为人的欲望本身就是一种罪,是扰乱这个世界的真正渊薮,而文明也就是最大的刽子手,它不仅使人类忘记了本性,还将人类带往不知名的深渊。
但无论怎么讲,婚姻是人类区别于所有生命界的最大的智慧,它使人类走向繁荣与文明,但同样也带来了生命的毁灭。
从达尔文的《人类的由来》中可以看到,性的选择和竞争是雄性始终进行自我改善和壮大自我的根本原因。固定性伴侣之后的雄性在没有选择和竞争力之后,便变成虚弱和没有竞争力了,性的能力也在不断降低。这也是弗洛伊德的观点。这种认识在今天的人类中间可以说更为普遍了。由于工作压力和对生活的虚无的认识,还由于女性崛起对男性意识的抑制,使整个人类的男性都普通地形成一种性的压抑。性的能力即生命的原动力也随之而减弱。有人对我国男性在解放前和解放后的精子数量进行过一次对比,发现解放后中国男人的精子数量在不断地减少,越来越无法跟解放前相比。再举一个例子,在城市中家养的猫比起乡下家养的猫来说,其生殖能力和身体的健康程度都大不一样。城市中家养的猫几乎都是和尚和尼姑,叫春叫得凄惨无比,主人更残酷,去给他们做了绝育手术。由于它们不再与其他异性来往,也由于它们再也不为生计发愁,所以它们越来越失去其本能。而同样是家养的乡下猫,由于其活动的范围和受宠幸的程度远远没有城市里的高,它们反而是自由的。在温饱问题没有忧愁的情况下,它们仍然去找猎,保持其本能。同时,它们的两性来往和生殖能力也没有受到限制。所以,它们个个看上去野性十足(不像城市猫奴性很重),毛色也看上去光鲜非常。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城市中一闪而过的流浪猫。它们也比宠物猫强大,使人能够瞥见原始生命的影子。
人类就像制度养起来的宠物猫一样。所以那些流氓和不守规矩的妇女始终看上去充满了性感,让异性浮想联翩,甚至情不自禁地想与其发生一些故事。小说中那些迷人的主人公永远都不是老老实实的男人和女人,始终是对制度充满了挑战的异端。他们往往是从流氓或妓女开始,最后走向圣徒,即道德的归途。为什么呢?艺术家着迷的也在这一点。因为这些人物身上有一种矛盾,即制度对人性的束缚与人类野性回归之间的矛盾。
从这一意义上讲,人类的文明史就是男人的阉割史。道德是第一重阉割,婚姻制度则是第二层阉割。道德之上是宗教,所以宗教成为性的最大的敌人和手术师。道德之下便是制度,制度便成为性的刽子手。我们会发现,道德感强的人会自己约束自己的性冲动,也就是说可以进行自我阉割。我们同样会发现,婚姻生活越久,生活越与性无关。在很多家庭中,无性婚姻是存在的,但婚姻双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人们自甘被阉割。说得再广泛一点,人们普遍地对婚姻制度是满意的,并全力去卫护这种制度。
所以,在文明的惯性中,人类形成了一种阉割心理。这种阉割心理在早期的宗教中是最明显的。犹太教和基督教倡导一夫一妻制,对男女的性生活进行了神圣的阉割。伊斯兰教对妇女的性则进行了绝对的控制,她们的第二性特征也被白色的头巾和宽大的衣服完全地遮蔽了起来。佛教是最彻底的。雅利安人将自己的游牧文化与当地的土著巫术文化结合,形成了早期的婆罗门教,强调一种超越世俗的生活。这种观念后来被佛陀的哲学进一步强化,形成一种对整个欲望世界的超越。中国文化由于其安定的农业因素,在四大文化中最为世俗化,但在早期也有明显的阉割痕迹。老庄的道家文化对其是顺之任之,但要遵循其规则。这种规则究竟是什么?道家没有明确地讲,只是讲了一种理念,就是静欲。仍然是自我阉割。至于孔子和儒家,讲得就更明白了。食、色,性也。但“君子好色而不淫”。怎么做呢?“发乎情,止乎礼”。礼便是不淫的界线,自然也是阉割的手术台。
然而,这种阉割是人类发明创造并且是需要的。这是人与动物之间不同的一个要害之处。在人类中间,阉割心理越强的民族,其宗教特性就越强,其制度也越严酷。在个体中间,阉割心理越强的人就越可能是一个道德完善的人,甚至会成为圣徒。这成为人类一个难以言说的矛盾。正是这种矛盾,形成了人类不断变换的文明史。
以后我们来探讨一下这种阉割心理的界线,即达到何种程度是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