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女看看陈香,觉得自己白在外国留学了,还不如陈香长进快。从此消停,再不提她那本书的事了,在家呆了一阵就开始上班了。下班回来只要有时间她就守着娜娜,书主看见她就想起京之当年也是这么带着红女过日子的。书主嘱咐陈香给红女开小灶,让她吃好的,恢复身体。红君和向堂在工作的部门里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了,红月上中学了,婴是小学生统一队中队长,娜娜是跳皮筋儿的冠军。孩子们都不提爷爷奶奶的事,不是故意不提,而是根本没觉得有什么爷爷奶奶。
谁要是一问他们老家在哪儿,他们都说是京都。
陈香惟一担心的是婴,她靠吃药变成了个好孩子,要是不吃药了就可能还会抓人和胡说。但好在是统一旨义的国家,有国家医疗,药物应有尽有,可以吃一辈子不花钱。
大岛没了,继家的故事在继续,大岛的故事就断了。
尾
声
在公元四千年的世纪末时,美国洛杉矶地区,突然冒出个猪龟家族来,声称他们知道所有大岛的秘密,甚至知道大岛现在的地址。在华人报纸上有一条猪龟家族发的消息说,只要有出版社出大价钱,他们就能说出继天尸体的下落,杀继书开的凶手是谁,继成和秀儿的现况,及去大岛的路线图!可是那时候大家又忙着等另一个大星星来砸地球,连作家都懒得说大岛这个话题了,也没有想去大岛旅游的主意,更没有出版社对大岛的生死感兴趣了!
一九九七年三月五日凌晨两点初稿完成于纽约曼哈顿三十街
一九九八年七月修改
一九九九年一月再修改
一九九九年七月完稿于纽约曼哈顿三十八街
跋
这本书写的是未来人,但启发我写这本书的原因是我爸爸。我爸爸是位老共产党员,他入党那会儿,并无利可得,只是为了信仰。他们死了无数人,把一个半殖民地的国家变成了社会主义,使我们这一代以为中国真是在世界中心。可等我长大了,又偏要出国去体验资本主义。爸爸对之很气愤。出国前,我和爸爸在信仰问题上大吵一场,结果是他沉默地走开了。后来我在国外几年没回去,但心里只要一想到和爸爸的那次争吵就内疚。一个人出生入死只为了一种信仰活着,到老了,被爱女质疑,等于是被钉了十字架。对于我爸爸来说,他的信仰是世上最崇高的,尽管他这辈子进了无数次自己人的监狱,他还是每次出狱都要感谢党。他以前坐牢我没见过,但最后一次是在我少年时期,因为“文革”,他一坐坐了八年牢,出狱时我去接他,他一出来就含着眼泪喊“毛主席万岁”。他的精神可与耶稣媲美,耶稣说:“不可试探你的神。”
1990年我在前苏联演出的时候,和一位老者说起我想跟爸爸道歉,但一直没机会。他说你要想说就快说,老年人都活不长。我回到英国,梦见爸爸不行了,醒来就赶快给家里打电话,问爸爸的情况。姐姐说爸爸还好,就是住院了。其实那时我爸爸已经死了,但是家里不愿让我知道,怕我在国外太伤心,又怕我回国后就出不来了,因为当年像我这种家庭的子女出国要得中央组织部批准才行。妈妈一直对我瞒着爸爸的死讯,我还是通过朋友转告才得知。从此,爸爸的魂儿就跟着我出了国,那一年他成了我惟一知己。在那个期间,我的举止半疯,自言自语,哭笑无常,身上鬼气愈冒愈大,身边鬼魂们愈聚愈多,似乎爸爸把他的老同志们都召来了在我这儿开会,耳边一天到晚听到各种呻吟尖叫,长吁短叹,震颤起伏,有交响诗之感,但交响诗于我来说绝对代替不了《 聊斋 》。尽管身边革命英灵环绕,我倒并没有要记录历史的愿望,不像我妈妈似的,她也是为了伟大的信仰要写历史小说,以为尊重历史是拯救人类的办法。她写呀写,革命使徒一般,我们孩子们叫她“党棍”,就这么“因着信by faith( 希伯来书第十二 )”,她成了“发明”“利用小说反党”的先驱。我到底是一般人,惟一想做的是通过一本关于未来人物的小说间接地向我爸爸道歉,对他的在天之灵表示我对他们那一代最真诚的敬意。于是我写呀写,因为没有“信”,就精于瞎编。
此书开始起草时是1992年在美国爱荷华写作中心,因为是业余写作,直到1997年才把这本书的初稿写完。能这么拖拖拉拉地写完此书,还得感谢葛浩文先生,他是第一个对此书的支持者,并在百忙中译出了初稿的前几章。最后定稿前又因托王佳楠先生画插图,佳楠看过小说后提了些非常好的意见,在此也致谢。
记得写完初稿时是凌晨,我停下笔,对爸爸的魂儿说:“爸爸,我写完了,这本书虽然不是您的故事,可我是为您写的。”我说完就轻松得泡了个澡。没想到,等我再回到书桌前,看见爸爸从天堂上走下来,皱着眉头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套?专靠胡说八道谋生?”我说:“您再细看看,我这本书可跟您和您的同志们全无关系。要是世上人都是看了一本书就往自己头上揽故事,那党就得整天忙着判‘文字’案了。历史乱就乱在您这种读者身上,把史书当真事,把小说也当真事。”爸爸说:“住嘴,小娃子不得无礼。你不是要在书里给我道歉吗?在哪儿呢?”我打开书,找了半天。
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