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滋味你最明白。”
刘克服说是的他知道。
苏心慧还讲到自身性情。本来她不至于吃太多苦头,当年曾经有人告诉她,有些事情可以是事,也完全可以不当个事。那人有权势,指着办公室后边的一张长沙发向她示意,说把门关上,半个钟头就够,没人会知道。以后她要什么,他给什么。她怎么能接受这个?当时站起身打开门就走掉了。这以后当然要什么没什么。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她不再为阴影所苦,为不公不平,一步步走来,终于有了今天。这是因为应县长。
“无论如何我牢记不忘。”她说。
刘克服表示理解。
苏心慧说,湖内这件事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本来已经了结了,忽然又闹腾起来,这是有问题的。她非常注意,不能让这件事伤害到应远县长。
“明白吗?”
“不会的。”刘克服说,“你的意思我明白。”
离开湖内之前,林渠带调查组去山前村,找相关人士了解情况,同时看望断手男孩阿福。小孩在奶奶去世后被接到母亲和继父家里。这家人原本不富裕,又背上了为孩子治伤的沉重债务,生活尤其艰难。男孩的母亲叙说情况,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也不知道这孩子今后怎么办。但是孩子自己茫然不觉,他在院子里玩得很高兴,已经学会用两个光秃秃的手臂夹一根细树枝,把一条毛毛虫挤进围墙的缝隙里。临走前,组长林渠带头拿钱给孩子的母亲,大家有的两百,有的一百,纷纷表示同情和慰问。一行人里仅刘克服一毛不拔,因为身上恰没带。他掉头走出门去。
两天后调查组回到县城,隔日汇报。县长应远亲自听,政府办、监察局、农办等相关部门领导参加。调查组全体成员依例出席,由组长林渠汇报。刘克服坐在会议室后排位子,听得胳膊不住发抖。
汇报稿是林渠自己整理的,事前调查组成员讨论时各自发表过意见,然后就由组长定夺。林渠办理信访事务经验丰富,他知道怎么办。刘克服在组里很低调,因为苏心慧交代过,一切听林主任的。刘克服自知自己不过一个借用人员,当然谨遵上命。他在讨论时没多说,只讲过一点看法,认为反映问题应当尽量客观。
他没想到林渠那般厉害。汇报挂炮事件还基本客观,讲到死人就变了。林渠说调查组经过细致走访,认为郑菊自杀的原因主要两条,一是家庭纠纷,二是病患严重。郑菊老人爱孙心切,为了孙子的医药费,她跟自己的两个女儿,还有孩子的生母继父都吵过架。事发前一天,郑菊到山前村向孩子的生母和继父要钱无果,被赶出家门,双方都说了重话。老人骂自己的前儿媳,说你生的你不管,我死给你看,让你们管去。阿福的继父则骂她:“老疯癫”,对她刺激很大。第二天就出了事。老人确实也有病,除多种老年性疾病外,村民反映她曾经“失心”,也就是发过精神疾病。老人性急,固执,走极端,跟她的精神疾患有关系。
刘克服参加了整个调查过程,他知道死者郑菊跟家人确实都吵过架,阿福的医疗债务,主要承担者是其生母和继父,其两个姑姑和老人自己也都负担了部分。老人后来不听家人劝阻,坚持上访,还屡屡向他们要钱,纠纷更甚。自杀前一天,老人在赶集后确实去了山前,主要却不是要钱。她是听说县长在湖内,要阿福的母亲跟她一起去乡政府拦人告状。阿福的继父反对,认为白费功夫,而且还要花钱。双方因此口角,彼此说了重话。死者身体状况不好,性急固执,旁人以“癫”称之,这是事实,但是她头脑清楚,目标明确,言谈正常,绝非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