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服跳下水潭捞人,村民和干部扑通扑通也跟着下水。捞了近一个小时,两个小孩都找到了,其中一个还是刘克服从潭边杂草中拽出来的。小孩眼睛翻白,四肢冰凉,腹胀如鼓,已经没气了。小孩的父母披头散发,在一旁捶胸顿足,抱着死小孩哭得山崩地裂,情状凄惨。时已黄昏,气温转凉,刘克服浑身水淋淋的,在一旁默不做声看,身子止不住发抖。
事后村民反应强烈,大翻老账,说早就跟乡里提过,小溪上该建一座桥,乡里从不当回事。来过大小多少个官,只知道放屁走人,全没用。移民村就是他妈的后娘养的,当年把他们从家乡骗出来,淹掉他们的村子,剥夺他们的产业,弄到这个鬼地方挨困受穷,多少年过去了,到现在还不管不顾。这是要干什么,官逼民反吗?
刘克服无言。以往的事情他管不着,现在的事他躲不开,因为他是挂钩乡领导。如黄大目形容,是“贵人”,有责任出手相助。
他想尽办法,千方百计从上边弄来一笔钱,帮助村民在小溪上游修了一座小桥,让村民的孩子上学放学不必再走那条过水坝。修桥铺路都算积德,村民却不为之热泪盈眶。他们说自己被亏欠的太多了,连他们的子子孙孙都亏欠在这里。但是从此他们对刘克服比较认可,认为这个“瘸手”倒比那些正手好胳膊有用。
刘克服很感慨,对苏心慧说自己初初起步,有个一官半职,私下里振奋不已,走路不免轻飘。到了岭兜乡,上山看移民,才感觉步子沉重。一个人有可能造就他人的生活,也可能予以毁坏。都因为权力。
那时候岭兜乡的书记姓李,叫李健,年纪比较大,已经接近五十。老李在岭兜前后干了八年,当过副书记、乡长,然后当书记。这人阅历丰富,性格直爽,跟刘克服比较投缘。他说自己到这个份上差不多了,没再指望升,能够从山沟里出去,到县城找个位子,待个三五年退居二线,那就十分知足。因为没有太多想法,这老李比较平和,为人办事力求公道,不计较得失亲疏,也不太看上下背景厚此薄彼。刘克服下乡后工作很努力,为人实在,比较低调,没有一些机关出身的年轻干部的毛病,让老李很看中。老李在岭兜时间长,情况非常熟悉,做农村工作有一套,他喜欢把刘克服带着到处走,告诉他此间各种情况,教他如何处理乡间棘手事项,笑称自己是在“教秀才”。乡里大小事情,他会拿出来问问刘克服什么见解,乡里上报的各种主要材料他都要求让小刘过目,“别让秀才闲着。”这个乡下上司跟政府办的吴副主任真是天壤有别,小刘在老李手下干得很累,份外事多了不少,但是他非常愉快。
他们共事了三年多,而后李健被调离,没能如愿进县机关,给安排回原籍西河镇,当人大主任去了。这么安排,说是因为年龄,实际另有缘故,与刘克服和移民村有牵扯,走得很不愉快。李健走后来了个新书记,却是林渠,林渠到任不久就给刘克服派了新任务:去“竹笋办”,派驻西河镇,追随前书记李健而往。
刘克服与林渠是老相识。当年湖内事件发生,林渠以县信访办主任身份带调查组下去调查,小刘是他的组员,两人那次共事,彼此印象不浅,林渠对刘克服的胳膊看法不佳,如今山不转水转,两人又碰在一块,林渠把刘克服支去“竹笋办”,原由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