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庞大的黑影悄然笼罩到了他的摊子、他的身上,猴精抬头一看,是净肉。净肉基本上没有光顾过他的买卖,也从来没有跟他提及过他的买卖,今天突兀而来,猴精马上想到,自己搞第二职业的事情,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假装不知道。不过,猴精也理解,净肉就是那么个蔫驴,一锥子扎不出个哎吆来。
净肉坐到了他的摊子跟前,猴精左右看看,下小夜班的人潮已经开始涌现,他这才知道,净肉这个礼拜上小夜班:“净肉,下班了不回家陪媳妇,跑我这儿偷偷吃烤肉,什么意思么?”
净肉嘟了胖脸,一副愁眉苦脸的倒霉相,他那副模样猴精最烦:“你他妈怎么回事?四人帮打倒了,三中全会召开了,你是不是不满意、不高兴?别像谁欠了你二斗红高粱。”
净肉指指烤炉:“给我烤二十串羊肉。”
猴精不太相信他能付钱:“五毛钱一串。”
净肉挥挥手,自己跑到烤炉后边的板车上拎了一瓶啤酒,咬开瓶盖,咕嘟嘟灌了一气。
猴精一边给他烤肉串,一边问他:“你媳妇呢?”
“回娘家了。”
猴精恍然:“难怪你今天跑到我这儿来了。”他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净肉:“对了,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结婚入洞房的时候,炮响了没有?”
俗话说贼三年不打自招,就是说有些人做了损事,如果时间长了没人追问,他自己也会忍不住朝外边倒。猴精点燃用来做钢雷子引线的蚊香之后,一直不知道那挂钢雷子到底响了没有,也一直想知道响了之后的效果怎么样,可是一直没机会,也没胆问净肉,那种恶作剧有点过分,他怕净肉揍他。净肉斗嘴不是他的对手,动手猴精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跟净肉动手要想不吃亏,至少得三个猴精。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今天晚上净肉又到他的摊上吃烤肉,他便想找到这个在心里堵了许久的问题答案。
“响了。”净肉回答得很简洁,闷头吃肉喝啤酒。
猴精还想再追问的详细一些,比方说什么时候响的,响的时候净肉正在干什么,响的时候他们两口子反应怎么样等等,可是看看净肉那猪尿脬一样毫无表情的面孔,猴精就没了向他详细讨教这个问题的耐心。这个时候,开始大批上人,下了夜班的工人挤满了猴精摆放在烤炉前的条凳,人人都急着想吃一口垫垫肚子然后赶紧回去睡觉,催得猴精真像忙碌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根本也没了跟净肉聊天的空隙。
净肉吃饱喝足,扔下酒瓶子和肉钎子,起身就走。猴精连忙拦住他:“净肉,钱呢?”
净肉朝他招手,他以为净肉要他过去拿钱,便凑了过去,净肉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把他的胳膊背反倒后面,用力扭似乎打定主意要把他的胳膊卸下来。净肉力气太大了,猴精落到他手里就如一只待宰的鸡鹅,挣扎不脱,只好告饶:“好,不要钱了,不要钱了,谁让我认识了你这么个倒霉鬼呢。”
净肉松开了他,猴精回身正要破口大骂一通泄火,却见净肉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后,惊愕地半张着嘴,活像白日见到了鬼怪。猴精顺着他的眼神回过身去,惊喜交加让他呆了,他看到了他惦记了一晚上的人:叶青兰。
“蓝纱巾?她是蓝纱巾?”净肉揪住猴精追问。
昏暗的路灯下,叶青兰确实像极了蓝纱巾,那个原来跟他们一个班组,现在早已不知去向,却深深记在他们脑海里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