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肉听了他这话,脑子里忽悠一下好像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智慧的光亮晃得他眼花:莫不是自己在上夜班的时候,哪个王八蛋窜进了自己家里,在赵树叶的肚子里下了他的种?净肉想事情的时候,眼珠子就会定格在眼眶子里,好像在看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种神情挺骇人的,猪尾巴用手在在他眼前晃悠,他却毫无所觉仍然盯着前面的虚空,猪尾巴紧张了:“你想什么呢?我说话你听到没有?你老婆是不是给你扣上绿帽子了?发什么愣,你看你那个样儿,吓人兮兮的……”
净肉听到了,他怀疑猪尾巴知道了他的隐痛,故意用这种话耍笑、戏弄他,他用力吸了一口痰,然后用力把粘糊糊的痰喷到了猪尾巴的脸上。猪尾巴懵了,扑过来想揍他,可是看到他那冷然如铁锋利如刀的眼神,放弃了用拳头找回公道的打算,骂了一声:“你他妈纯粹是神经病,早就该送到精神病院去了。”然后跑到水池子跟前去洗脸了。
那一夜,净肉非常痛苦,他判断很有可能自己的隐痛羞耻大家已经都知道了,只不过谁也不说而已。这是最令他恐惧的事情,如果那样,他的面子,他的尊严,他的光荣的过去,那些披红戴花站在台上给成千上万的革命群众传授学毛着经验的灿烂日子,都会成为别人脚下的烂泥。最让他苦恼的是,他没有办法验证他的隐痛、他的耻辱是不是真的被别人知道了。整整一夜他僵僵地坐在反应釜跟前,活象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而他的脑子里却在翻江倒海,事实上,他已经失去了思维能力,脑子里翻腾的都不过是一些一闪即逝杂乱无章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的念头,或者说是一些没有任何意义胡乱搅在一起的思绪碎片。
白班工人前来接班了,猴精看到他这副样子凑到跟前骂了一声:“又犯神经了?赶紧到神经病院看病去。”
猴精正在办理停薪留职手续,厂里却要先处理他再办手续,猴精请教是不是厂里准备怎么处理他,是不是说轻则行政记过,重则留厂察看。处理他的理由就是他一直从事第二职业,烤肉串赚钱,据说已经发了,这从他的婚礼上就能看得出来,房子虽然不大,装修得非常考究,地上铺了化纤地毯,捷克式家具足足有四十八条腿,大沙发是一大两小全套的,还摆了十来座酒席。那个年月,能整治出这样一个新家的,全厂他是头一号。儿子的满月他也摆了酒席,还专门请了照相馆的师傅来给儿子和宾客们拍照片,都是彩色的,拍出来以后拿到班上让人观赏。
猴精的停薪留职手续一时半会办不下来,而且还要等待厂里的判决,这种等待非常难忍,所以心情一直不太好,整天摆着一副找人打架的架势到处找碴,今天一上班看到净肉板着一张死人脸发呆就拿他开涮。净肉一晚上连着两次被人骂成神经病,脑子里快挤破脑壳的浆子突然间爆炸了,他再次狠狠吸了一口痰,狠狠地喷到了猴精的脸上。猴精让他喷傻了,愣怔片刻,马上怒火大作,他可不是猪尾巴,能够在关键时刻忍一忍,他挥起拳头朝净肉的脸上捅了过去:“妈的净肉神经病,找死啊你。”
净肉硬挺着挨了他一拳头,然后开始了猛烈的反击,一把将猴精抱了起来,把脑袋当成了拳头在他的脸上头上猛烈砸了起来。猴精倒霉了,论体格他本身就不是净肉的对手,现在又被净肉抱在半空中死死控制住,那颗坚硬硕大的脑袋活象汽锤一下接一下猛烈地夯在他的脸上、脑门子上、鼻子上、嘴上,猴精痛苦地哀嚎起来,两只胳膊下意识地紧紧搂住自己的脑袋,嘴却还硬朗得很:“狗日的净肉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有本事就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