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史诗构图的范围内产生过世界最伟大的史诗,如果说这是一个泛亚细亚范围,那么事实是他必须受众多原始史诗的较量。从希腊和希伯来传统看,产生了结构最严整的体系性神话和史诗,其特点是光明、日神传统的原始力量战胜了更为野蛮、莽撞的黑暗、酒神传统的原始力量。这就是海子择定“太阳”和“太阳王”主神形象的原因:他不是沿袭古代太阳神崇拜,更主要的是,他要以“太阳王”这个火辣辣的形象来笼罩光明与黑暗的力量,使它们同等地呈现,他要建设的史诗结构因此有神魔合一的实质。这不同于体系型主神神话和史诗,涉及到一神教和多神教曾指向的根本问题,这是他移向对印度大诗《摩诃婆罗多》及《罗摩衍那》经验的内在根源。那里,不断繁富的百科全书型史诗形态,提供了不同于体系性史诗、神话型态的可能。然而这和他另一种诗歌理想――把完形的、格式塔式造型赋予潜在精神、深渊本能和内心分裂主题――形成了根本冲突,他因而处于凡`高、尼采、荷尔德林式的精神境地:原始力量核心和垂直蒸晒。印度古书里存在着一个可怕的(也可能是美好的)形象:吠陀神。他杂而一,以一个身子为一切又有一切身,互相混同又混乱。这可能是一种解决之道又可能是一种瓦解。――海子的诗歌道路在完成史诗构想――“我考虑真正的史诗”的情况下,决然走上了一条“赤道”:从浪漫主义诗人自传和激情的因素直取凡`高、尼采、荷尔德林的境地而突入背景诗歌――史诗。冲力的急流不是可以带来动态的规整么?用数学的话说: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是直线。在这种情况下,海子用生命的痛苦、浑浊的境界取缔了玄学的、形而上的境界作独自挺进,西川说这是“冲击极限”。
海子的长诗大部分以诗剧方式写成,这里就有着多种声音,多重化身的因素,体现了前述悲剧矛盾的存在。从悲剧知识上说,史诗指向睿智、指向启辟鸿蒙、指向大宇宙循环,而悲剧指向宿命、指向毁灭、指向天启宗教,故在悲剧和史诗间,海子以诗剧写史诗是他壮烈矛盾的必然产物。正如激情方式和宏大构思有必然冲突一样。在他扬弃了玄学的境界的深处,他说了“元素”:一种普洛提诺式的变幻无常的物质与莱布尼茨式的没有窗户的、短暂的单子合成的实体,然而它又是“使生长”的基因,含有使天体爆发出来的推动力。也就是说海子的生命充满了激情,自我和生命之间不存在认识关系。
这就是1989年3月26日的轰然爆炸的根源。
相对论中有一句多么诗意的,关于巨大世界原理的描述:“光在大质量客体处弯曲”。
海子写下了《太阳`七部书》,推动他的“元素”让他在超密态负载中挺进了这么远,贡献了七部书中含有的金子般的真如之想,诗歌的可能与可行,也有限度的现身――长久以来,它是与世界匿而不见的。海子的诗之于他的生和死,在时间峻笑着荡涤了那些次要的成分和猜度、臆造之后,定然凸露出来,他也就生了。最后,我想引述诗人陈东东的一句话:
“他不仅对现在、将来,而且对过去都将产生重大的影响。”――是的,根由之一是,海子有他特定的成就,而不是从一般知识上带来了诗歌史上各种作品的共时存在,正如在山巅上万物尽收眼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