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雯与大多数女性一样,在婚姻的选择上也未能免俗。当琴姐告诉她,对方曾留过苏,目前担任国家研究机关的处长时,她颇为惊讶自己的运气之好,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轻易错过这个良机。
也许不修边幅、不拘小节,恰是一个学者的长处吧!雯一面说服着自己,一面紧走几步,追上了手拎竹篓在前边一摇一晃的虞诚。
粗糙简陋的竹篓,象征着虞诚与雯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当他叙述起有关他降生的流言时,那简直就像一个神话,令雯瞠目结舌。
虞诚出生的地方,是紧靠黄河边上的一个古老村庄。他的母亲是乡间秀才的女儿,心灵手巧,容貌端庄。描花绣朵,吟曲诵经,方圆数十里,无人及她。但在婚后数年,她却被村人当做灾星般躲避,丈夫也对她恶言相向,打骂折磨视如家常便饭。一切不幸都归咎于她的“命硬”。她曾接连生过三个女儿,却都在襁褓中便夭折了。
三十二岁那年,她再次怀孕了。按照乡间信奉的习俗,某个吉日良辰,她于星斗满天时,悄悄离开了家,孤身一人,步行十余里,来到了黄河畔“舍身崖”上的娘娘庙前。
所谓的娘娘庙,不过是一座简陋的砖石小庙,建在百尺崖头的绝壁边缘。小庙虽不起眼,却享有惊人灵验的声誉。不知多少代了,拜求神明的女性在庙前许愿后,便从崖边翻身跃下。死伤是命中所定,生还者则必得所求,屡试不爽。
蒙蒙晨曦中,她点燃一炷香,插在娘娘塑像前那尊小小的铜炉中,伏下身来,默默跪拜。片刻后,她猛然直起腰,咬紧牙关,闭紧双目,就地一滚,跃下了身后的悬崖。
都说生还的女人似凤毛麟角。可那个春日的早晨,当阳光洒满百里河川,烘暖了村头柿树上鸦巢时,她却毫发无损,出人意料地返回到那个落后闭塞的村庄。
转年正月,闹元宵的花灯才收起,一个圆头圆脑的健壮男婴呱呱落地了。邻人携来一枚枚染红的鸡蛋,一钵钵金黄的小米。农家的土墙瓦屋,洋溢着一层喜气。在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妇指导下,做母亲的狠狠心,一口咬下了婴儿柔嫩的小脚趾。
正如传言所信,这个残缺不全的男婴,以及他后面接踵而至的两个弟妹,均未再被阎王爷相中接走。从此,被村人视为灾星的母亲,终于舒了口气,敢于抬头看人,走路也挺直了腰。
“这些事,是真是假啊?……”雯惊讶地扬起了眉梢。
“家里的老人们都这么说。”虞诚老实地点点头。“的确,我的左脚上,缺少一根趾头。”
雯惊讶的眉梢还未拉平,他已饶有兴致地叙述起另一段隐藏在他记忆深处有关苇园的轶事来。
那年入冬后,虞诚尚未满周岁,南山里的刀客突然下来了。入夜时,整个村庄被围得水泄不通,狗叫声中,混杂着女人的哭泣与求饶声。刀客挨家挨户劫掠财物,搜索男童。
家中的成年人被赶出老屋,顶着寒风立成一排。母亲则趁乱抱起哇哇哭叫的男婴,溜出后门,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苇园。苇园无边无际,与黄河滩相连,刀客们循声追来,明晃晃的月光下,只见杂乱丛生的芦苇,却无处寻觅哭泣的人影。
家人哄骗刀客说,哭声是一个女孩子的。她患了重病,治不了,扔到黄河滩上,喂狼去了。人们都知道,刀客对女孩子不感兴趣。她们不值钱,没人会为了她们去交付高昂的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