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饭虽然倒在了脸上,但因迅速流到了脖子上,伤得最重的却是脖子,而且脖子左面的表皮全部脱落,红嫩嫩的肌肉完全暴露在眼前,甚至血管的跳动也看得清清楚楚。
办理好住院手续又送病人到手术室处理完伤处,胡增泉才感觉到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抬眼看外面,天也完全黑了下来。当病房里安静下来时,胡增泉默默地坐到病床前。看着杜小春缠满纱布的脸和脖子,胡增泉的心里一阵阵发疼。真的是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真的是很对不起杜小春。杜小春喜欢他,他已经看了出来。平心而论,他也喜欢她,只是和高歌比较,他觉得更喜欢高歌。正是这种喜欢,他才没忍心告诉她和高歌的事情,更没忍心拒绝她的爱。不但没有拒绝,而且在潜意识里还把她放在了候补的位置,万一和高歌的事情没有结果,那她就是下一个人选。真的是他害了她,而且把她害到了这样的地步。烫伤后,杜小春就一直在流泪,更没说一句话。此时,杜小春仍然双目紧闭,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抱怨些什么。发现杜小春睁开了眼睛,他立即本能地躲开了她的目光。但他马上又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见她咬紧了牙关强忍着眼泪,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动情地想抓住她的手,但马上意识到不能。胡增泉只能哽咽地说一声对不起。但悲伤和哽咽使他没有说清晰。杜小春却听清楚了。但此时的任何语言,都是射向她心头的炮弹,并且炮弹在她的全身不断地爆炸,不断地轰击她的五脏六腑。这种轰击的疼痛,远远胜过烫伤的疼痛。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一出惨剧。要她来做饭时,她虽然觉得有点委屈,但人家既然如此信任如此依赖,她也不好不来,根本没有怀疑这里面会有什么危险,更没想会有什么阴谋。她虽然喜欢胡增泉,但伺候高洁,却是无私的,也是充满爱心的。她从没厌恶过高洁,她对高洁充满了同情,充满了友爱,而且时间长了,真的也侍候出了感情,她真的把高洁当成了亲人,而且还以为高洁也很感激她。没想到高洁的心里竟包藏了如此的阴谋,而且这样的阴谋绝不是一时冲动,也绝不是隐藏了一天两天。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谁能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却如此阴险,如此凶狠。
她感觉自己很可能会毁容,至少也会留下疤痕。但这个疤痕却不是一般的疤痕,而是耻辱的标志,而且是永远的耻辱。从此,她将被钉在耻辱柱上,在耻辱中度过,而且把这种耻辱留给女儿,留给亲人。
更可怕的是人们的议论。人言可畏,现在她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可畏,简直就是死亡。这件事肯定就像台风,已经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正在讥笑,有多少人正在谩骂,有多少人正在幸灾乐祸,有多少人正在冷嘲热讽。这样的奇耻大辱,已经不是能不能忍受,而是以后还如何见人,以后还如何生存。
为什么去巴结她,为什么去伺候她,而且是心甘情愿,而且像个下贱的仆人。她一下又觉得自己真是下贱,真是可怜,也真是可恨。身为一名大学教师,怎么就突然堕落成了下贱的女人?难道是为了一个副教授职称?难道是为了一种报答和感恩?难道是为了一个可怜的爱情?难道是为了同情或者怜悯?她说不清,也无法说清,但钢铁一样的事实是,那个孤傲不俗的杜小春不见了,那个清心寡欲的杜小春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欲望横流低三下四却反而以为在努力在上进的杜小春。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就突然变了,而且一下变得如此疯狂,如此没有理智,如此不考虑一切后果。她觉得不可思议,也不可理解,但她知道,也没有人能够告诉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