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晓行露宿,爬上凉风垭,眼看就要出施州的地界了。他知道这儿历来是个三不管的匪区,常有过客被抢或失踪的传闻,自然多了一分小心。
没想到怕鬼偏遇鬼,远远就看见垭口上一个虬髯大汉在石头上磨马刀,看那古怪形状,多半是土匪。他歇下担子,抽出扁担上前施礼说这位大哥,正忙啊?那汉子懒洋洋地说不忙,半天没个过路的,闲得慌。衣食父母都不来,讨口饭都难啊。关勇波说我这还有几个土豆,咱们分着吃了如何?
那汉子嘿嘿笑道后生,你是在醒我的瞌睡喔。哎,闲着也是闲着,一天不祭刀,太阳不西飘啊。来,看看你的扁担硬还是刀硬?那汉子起身要取关勇波,两人正欲交手,忽然听见山道上又传来马铃声;两边住手,却看见覃天恕主仆忽忽悠悠地赶到。那汉子望见生意突然火了,说穷小子,那个比你肥些,你先走吧。
覃天恕看见关勇波,非常惊喜说勇波,你也才走到这儿啊?这是在干吗?关勇波苦笑说遇到坐垭口的了。覃天恕说难怪眼皮在跳,原来是要遇见贵人。说着就从腰中解下九节鞭走来,仆人也持械上前。
那汉子笑道有趣,真是初生牛犊啊,完全是要欺负我孤寡老人嘛。说着随手打出一支袖箭,一个松鼠被击落,三人面面相觑。关勇波自知不敌,赶紧说我们是几个穷学生,到省里去念书的,前辈放我们一马吧。汉子说学生还有骑马带仆的?那好,到山上住两天,让家里送钱吧。覃天恕生气地说英雄实在不让的话,那就来取吧。你一我三,拼了算。
四人正对峙,呼哨声中,林中走出跛豪一伙,三人大惊失色。跛豪居高临下看见这局面,哟哟笑道棒老二,你他妈今天还没搞到口粮啊?棒老二说老大,流年不济呀。拔毛的凤凰不如鸡,现在连小屁孩都敢抗捐了,您说我咋办?
覃天恕看出来者是真正的匪首,急忙上前尊一声老前辈,我们是去省城考学的,就一点学费,要不把这牲口送您,放我们一马。跛豪到底是老江湖,听说是学生,说我一辈子就敬重识文断字的。说说,你叫啥名字?覃天恕谦恭地说学生姓覃名天恕,他是我同学,姓关名勇波。家住文沙场旧司堡覃家大院。
跛豪说喔,那你莫非就是覃土司的公子?你小子抓周的时候,老子还去过的。哈哈,一下都这么大了?算你小子有福气,我要晚来几步,恐怕你们又成了他的下饭菜了。棒老二闻言说老大,我又白忙了么?跛豪说算了,学生,让人家好好读书去,以后当官发财了,要记得回来照顾老家乡亲。别像我们这辈子,就只能祸害百姓了。
覃天恕和关勇波赶忙叩谢而去,半天冷汗才被山风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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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结伴走了快大半月,终于进了省城。覃天恕本来可以直奔亲戚家,却不忍把关勇波独自丢在那个破烂的客栈。打发走仆人,他拉关勇波到一家老式酒馆对酌闲话。他问关勇波你如此愤世嫉俗,为何不去学法律呢?
关勇波觉得这世道还得有大乱,今天学的这些法律,不定明天又都作废了,到时还得重新学。覃天恕嘲笑他想得太远,至于吗?关勇波说听说日本虽然投降了,国共又要开打。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覃天恕认为国军有老美撑着,鸟枪换炮,恐怕共军难有胜算。关勇波质疑人心向背呢?就拿咱家乡来说,哪儿不是民怨沸腾?你在深宅大院,你听不到啊。要是当年贺胡子又来走一趟,你看会有多少人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