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见夸父与太阳在沙漠里进行裸奔比赛,有人听见成千上万只羊皮鼓呐喊助威;有人看见夸父一头栽进了约特干芦苇湖,有人听见夸父喝完湖水后不住地喊渴;有人看见夸父奔跑在沙丘与沙丘之间,有人听见各种不同类型有关裸奔的阐释;有人看见不计其数的夸父扮演者、模仿者、追随者、持不同观点者在亚欧大陆踏出了丝绸之路;有人听见清朝秀才夸父与英国考古学家戈特相撞爆发出天崩地裂的声音。
探险家、梦想家、好事者、学者、士兵及情报贩子怀着不同目的,寻找碰撞发生地。很自然,不约而同,大家想到了约特干。因为,那里的湖水曾经被夸父咂咂喝干,唐玄奘从印度取回来的部分文书落地后被风沙掩埋,虔诚信徒为寻找文书而滞留在印绿洲,繁衍生息,直到进入阿古柏缔造的“福王”时代。“福王”在和田掠夺玉器,而在脚印绿洲则以文书代替各种杂税。脚印绿洲还出产身上能长出文字的母羊。
例如,这只一月前成为母亲的母羊。母羊所在位置是约特干树林。她在张望。虽然没有听到撞击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马蹄声、枪声、喘息声和争吵声,她还在张望,迷茫地张望,全神贯注地张望。难道,她看见什么了?野马,沙漠狼,塔里木虎,还是走散的野驼羔?
可以肯定,有个陌生影子在枯树林里蠢蠢地晃动。母羊本能地呼唤小羊羔。没有回应。也没有羊群。哦,自己被初夏鲜嫩的草诱惑着离队了。牧羊女怎么不用鞭子提醒?大概,她们到树洞里玩藏猫猫游戏去了。自己究竟怎样离群的?阳光诱惑?树林围剿?
终于,母羊回忆起来,大约几万年、几千年、几百年、几十年、几年前,昨天,反正,太阳落下之后,她踩着古老的祷歌被剃光身子;太阳出来前,她被迫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光着身子吃完写满蝌蚪文字母的桦树皮。母羊很羞涩,也很勇敢。谁要以为她作秀,那就错了。不管母羊如何表演,都达不到美丽少女采诗、善爱和娇娇裸走、裸奔、裸泳、裸睡的炒作效果,何况,把一只有过性经验的母羊从头到尾用特制的剃刀剃光,太容易了;何况,母羊还处在哺乳期,本职工作是低头吃草,充实双乳,而不是过早地进入他们的仪式。当人们用歌声和文字喂母羊时,她以为要永远告别青草和鲜花。据说母羊到特定阶段,身上就会出现各种驼唇文字母。接着,形体也变化,直到出脱为高大健美的骆驼--这虽然是传说,但大家坚信不移。
母羊没有意识到她即将充当脚印绿洲神秘仪式中的媒介物。人们认为,她能够在人与神之间建构一座临时对话的桥梁。太阳爬上沙丘,他们就要通过桥梁向神灵咨询,为什么采诗、善爱和娇娇刚刚进入青春期就迷恋上裸奔?怎样才能使这三个不幸少女摆脱恶魔控制?
太阳没出来,要么,不情愿出来。太阳知道,当第一缕光线投进脚印绿洲,人们就会发现母羊误解神圣仪式,她一直以斋戒期的姿态凝望、思考、行走。虽然母羊从被迫进入仪式那一刻起,就全心全意地顺从着人们的意志,虽然古老哀伤的歌声梳遍全身,虽然古老的桦树皮难以下咽。
太阳还是从黑暗中钻出来了。人们应该立即把目光从太阳撤回到裸羊,可是,没有。他们觉得今天太阳的颜色有些邪、妖、夸张、复杂,总而言之,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