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现在的河谷较宽,到处有翠绿青嫩的小草,再往前,就是陡峭的雪山和冰桥,像您这样尊贵的大老爷看一眼都会吓得发抖,那时,谁也帮不了你,只能靠自己。”
“放心吧,我能行。”斯坦因笑着说,“我的身上流淌着匈奴人的血液,比最凶猛的海盗还要强悍。”
五蕴憨憨地笑起来。队伍行进几天,离开简易运输公路,在越来越窄的河谷中沿着“之”字形道路蜿蜒前进,上到冰雪覆盖的山脊,接着下山,再上山。山越来越大,路越来越陡,大雪和风暴不时袭击,吹得人马东倒西歪。风雪袭击后,所有道路成为白茫茫一片。
前面的路断掉了。急流沿岸,雪桥都塌陷下去,人马无法跨过。掉头重新找路,很费劲,但要继续前进,就必须在窄小的雪堤上行走。
“能过去吗?”斯坦因问。
五蕴说:“牲口没有问题,两个人从旁边扶着可以过去。只是你们--”
“别考虑那么多,前进!”
五蕴喊来民工,吆喝着,牵上第一匹马上到雪堤。负重的马喘着粗气,站不稳,滑进急流,驮子也掉落水中。大家在忙乱中拣起。民工再也不愿尝试,沮丧地要求原路返回。
斯坦因说:“回头?如果遇到更难走的路呢?”之后,他朝旁边的拉姆喊:“勘测员!拿好仪器,我们走在前边!”
五蕴叫民工抱来一些石头垫到路上,修筑临时马道。队伍终于艰难通过。
经过近十天摸爬滚打,抵达吉尔吉特政治代表总部。这是西北边疆最远的英属印度前哨站。他们稍做休整,用山地马更换受伤马匹。接下来,就要前往罕萨。前边的路大都在山脊间穿行。悬崖边的木栈道把各大山脊相联结,人马在云雾中行走。湍急的河流在山谷间喘息,似乎远离尘世。栈道依照山势修建,有的地方弯度非常大,外边又不设栏杆,而马匹必须尽量走在外缘才能勉强通过,一脚踩空,就会掉下万丈深渊。有些路段简直是陡峭梯子,如同天路。更糟糕的是,栈道年久失修,破损不堪,走在上面,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像雪桥一样塌陷。
当年,玄奘大师也许从这条险象环生的路上经过。
斯坦因尽量将恐惧掩盖起来,以便消除民工畏怯。离开栈道,队伍又在碎石头遍地的荒野上艰难行走。半天后,小村庄和窄小的田地陆续呈现在眼前。这意味着罕萨到了。首府巴勒提特是一处建在广阔梯田和果园之间峭壁上的石头城堡,森严可怖,威风凛凛,似乎还沉醉在当年罕萨人杀人越货的动荡历史中。
斯坦因进入城堡,上到高大雄伟的主墙,俯瞰下面田地中的马球场和挂在山谷对面的冰川。这是群山围裹中的一块恬静之地,风景秀丽,闲淡宜人。土地对这里的人们来说最为珍贵,可是,为了娱乐,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在最好的良田中间开辟出马球场地,只有具备强盗秉赋的人才有这种魄力,也才把享受生活作为最高追求。
罕萨人客厅里摆着时尚的欧式家具,与来自新疆的地毯、丝绸、花布相得益彰。在他们看来,这些物品的功能仅仅是给生活增添一些乐趣,与政治、文明、笑声、欢乐毫不相干。斯坦因还发现,由于英国军队改变了罕萨人的生活方式,他们甚至开始抛弃自己的母语,日常用语中夹杂着好几种外来语成分。
罕萨方面已经安排好考察队下一阶段的行程。
无论条件多么优越,道路的面貌还是不能改变。队伍出发不久,再次置身于让人胆战心惊的栈道和漫无边际的碎石荒野。如果不是为了考察,只有囚犯才走这样的路。五蕴却总是保持着乐观天性,他的肺活量早就适应高山反应,所以,只要得空,就敞开嗓门,唱悠扬的民歌。其他雇工触景生情,也唱着自己家乡的歌曲。不同语言、不同腔调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交相辉映,蜿蜒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