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走了,田江坐在空车里抽烟,想起徐丽娜的话,混到现在,开上了车!自己开车十年,闭着眼也能在长安驾校开车跑三圈,要说没意思确实也没意思。又想徐丽娜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开车还能干什么!
进了腊月,田江还没去父母家。到家还没等坐下,父母就开了腔。
父说:“咱们家邻居老高家的三孩子,你还记得吧?”
母说:“就是高三胖。”
父说:“老高今天上午来咱家,带来两只烧鸡一条烟。也不值多少钱。”
母说:“两个鸡能值什么钱!”
父说:“要紧的是面子!我和他做邻居三十年,他从来没给过我东西。”
母说:“打我嫁过来就没见送过,我嫁来前估计也不能送。”
父说:“三胖想学开车,学费两千。说要是驾校有人,能便宜一半。”
母说:“就算只便宜五百也不少。”
父说:“你在驾校上了好几年班了,这个事……”
田江没等母亲开口:“这个事我办不了,你们还是把东西退回去吧。”接着就出门往回走。
父母喊了两声没留住田江,嘬开了牙花子。父说:“这可怎么好,烧鸡都吃了一半。”
母说:“烧鸡吃了倒不值几个钱,要紧的是面子。”
父说:“就是,你说咱家二子是怎么混的。越来越干巴,早两年不这样。”
母说:“唉,说不好。”
田江下得楼来,被小北风一吹,整个身体缩小了一半,猥琐极了。
等田江回到家都快八点了。打开门家里没有儿子二宝的声音,估计是已经睡了。田江猥琐了一路,刚想就着家里的热乎气舒展一下。只见张凤姑端坐桌前。桌上摆着小鸡炖蘑菇。
田江一见小鸡炖蘑菇,便觉得事情可能不妙。再细看张凤姑手边竟还摆着一只酒盅,这下就确认事情果真不妙。话说张凤姑端起酒盅一扬脖,就慢条斯理地开了口:“田江,你告诉我一句话,你到底什么时候出人头地?”
“我张凤姑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跟了你,你就叫我过这种日子?就算我命不好,吃糠咽菜也就罢了。你还叫二宝也吃糠咽菜?二宝怎么得罪你了?
“别人破半扇猪要十分钟,我张凤姑要七分钟,我是不是技术能手?
“我天天卖力破猪扇,眼看这就要提拔成副食组副组长。刚进腊月没几天,换了经理。换了经理,我不干副组长也就是了。经理还叫我去货运组。我一个技术能手能拉下脸去搬运吗?
“你也觉得不能吧,当时我就不愿意了。操他娘,经理比我还不愿意,说是不叫下岗就是大面子了。妈了个×,叫副食组的一个狐狸精当副组长。她那点业务我还不知道,把猪耳朵当成猪肚子卖,大肠小肠分不清楚。她当副组长还不是因为那股骚劲。
“我张凤姑卖肉十年,经我手收拾的猪不计其数,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我就对你没办法!
“千人恨的田江啊,万人仇的田耗子。我要是也能一天换一身花衣裳,早晚能化两次妆,凭我张凤姑何至于输给那个狐狸精。
“我是瞎了眼还是怎么着,当年看上了你。上我们家一趟就给炖一只小鸡,到结婚上贼船共是四十多只小鸡,能顶半扇瘦肉猪啊。
“天老爷,我娘还说好人能有好报。我看她也是瞎了眼,四十多只小鸡、一个清白大姑娘都砸到你手里。前年店里进了一批瘟猪肉,也没赔成这样啊。”
儿子二宝迷糊着眼,从屋里出来,问:“妈,你吃小鸡怎么还哭?妈,什么是清白大姑娘?好吃吗?”
又问田江:“爸,妈怎么又哭了,你还没出人头地吗?”
田江摸摸二宝的头,转身出门。临关门听见二宝接着问:“妈,什么是出人头地呀----好吃吗,甜的咸的?”
这时夜黑风高,棉桃大雪下得正紧。天地茫茫,田江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