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江载着王副局长往回赶。出了北京地界的收费站,王副局长问田江:“田师傅,你累不累?”
田江说:“还行,王局长你要累了,就在座上躺躺吧。我把车开稳点。”
王副局长说:“也行,你开车安全第一。最好能在明天七点半以前赶到单位。”
田江估摸一下,说:“行。”
深深的夜里,这辆旧桑塔纳的车灯,像是一个寂寞的夜路人提着的灯笼,更像是荒郊野岭里的一点鬼火。田江盯着前面巴掌大的一块光亮,如同于盯住了生活中的一切希望。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田江的车到了本市的高速公路服务区。王副局长醒了过来,在服务区的厕所洗了一把脸,焕发了精神,由田江载着往民政局的方向去了。
王副局长在办公楼前下了车,朝田江说:“今天上午你先在小车班呆着,别回去。我下午不出门,那时候你把车停在小车班,再回去休息。”
田江想了想说:“王局长你晚上要是没有安排,等下了班,我把你送回家,我再回去也行。”
王副局长问:“你能扛得住?”
田江说:“还凑合。”
王副局长说:“那最好。”
田江把车停了,进了小车班,看见小车诸葛带着小车司马、小车令狐正很气派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田江心底忽然生出些优越感来,心说,好好看报纸吧!你们也只能看看报纸了,谁能想到昨晚上我连北京饭店都看了。想到了这里,田江开了一晚上夜车也不困了。
下午田江把王副局长送回家,就拨了徐丽娜的电话。徐丽娜正在为打发晚上的光阴发愁,听了田江的电话,很快就到了黄海路茶馆。
田江把拉王副局长去北京的事和徐丽娜说了。徐丽娜就思考上了,说:“王副局长怕是不简单,看书,不收礼,不吃老百姓的农家饭,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臭老九似的。表面上看官气不重,但这种人想当官,就正是个当官的材料。还在北京搭上了线,这个事民政局其他的头目肯定不知道。了不得,田江你给老王开车是开对了。”
田江被徐丽娜蛊惑了,说:“那敢情好。”
徐丽娜又说:“王副局长城府这么深,进步的希望有百分之七八十。”
田江说:“那倒不可能吧,一把手周局长才比王副局长大七八岁。等到周局长退休还有十来年。再说另两个局长好像也能管着王副局长。不然他们两个的司机也不敢开王副局长的玩笑,说他是下乡专业户,说我那辆车的汽油全都去污染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空气去了。”
徐丽娜说:“我看不是这么回事,那些司机有后悔的时候。”
田江又说:“话又得说回来,我寻思你说的有点道理,那你看我得怎么弄?”又自问自答,“看来以后我得多长个心眼儿。”
徐丽娜说:“心眼儿随时都要长,不过不能显得太聪明了。你心眼儿再多,还能想到当头儿的前头去?装傻装得好,才是大心眼儿。”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田江才说:“徐丽娜,我问你的事,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以后我就不问了。你给我办这么大个事,又出这么多主意,以后我也不再谢你了。不过要有使到我的时候,你不开口,那以后谁就不认识谁了。”
徐丽娜没想到田江发这么大个狠话,就说:“行,也没那么夸张。咱俩十年了,就连烧成灰,都能闻出个味来。说话就不认识了,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田江有点着急了,说:“你不信我的话?”
徐丽娜说:“我信,我信。”
又坐了一会儿,田江犹豫着把纱巾拿出来一条,递给徐丽娜:“我买了个这个,送给你吧。”
徐丽娜接过来一看,说:“在北京买的?”
田江说:“对。”
徐丽娜把纱巾绕到脖子上:“好,正好春天刮风沙那会儿使。颜色正合适,配什么衣服都行,得好几百吧?”
田江说:“没有,不值那么多,差远了。”
徐丽娜不理他,继续打量纱巾:“我看就值好几百。”
田江就不再解释,想徐丽娜满身精明,这时候冒了傻气。
徐丽娜站起来说:“你一口气跑了三千里,现在也得累了吧。回家去吧,明天不还得上班?”
田江站起来说:“也行。”
徐丽娜伸出手来,说:“那谢谢你的纱巾。”
田江盯着那只细长白滑的手,慢慢地握住它。这只手不同于儿子二宝的脏乎乎的小胖手,更不同于老婆张凤姑那双阅猪无数的油乎乎的大粗手。徐丽娜的手指甲若有若无地扣在田江的手心里,如同一支美丽的钩子,将要钩住田江的心。
张凤姑抱着儿子二宝正在看电视,看见田江回来了,就问:“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娘俩捎点啥?听说老子上北京了,二宝这两天就没停下想爸爸。”
田倒觉得不好意思,宝贝儿子都忘了。就说:“二宝,爸爸给你带了两只北京大烧鸡,可好吃了。可惜我忘在单位了,明天我给你带回来,好不好?”又对张凤姑说,“我给你带了条纱巾。这两天要是起风沙,看能不能挡挡?”
张凤姑高兴了,不顾儿子扁着嘴要吃北京大烧鸡,说:“真的?快拿出来。哎呀,太艳了。我卖肉时围着怕不合适。还好,路上围着。”
田江也不听她说什么,只抱着二宝,哄他说明天早点带北京大烧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