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局长说:“前些日子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好多了。”
小车司马搓搓手说:“着急来看周局长,忘了给局长提点水果。”
周局长老婆替周局长客套,说:“提什么水果,这些水果都吃不了……”想起自己回家也没带水果,目前为止也没人送过水果。什么“水果吃不了”这话真是空穴来风,住口不说。
周局长说:“要什么水果,司马你人来了最好。”
小车司马说:“按道理说,周局长你刚住进院来,我不该过来给你添堵。不过这个事儿太气人,不说我今晚上过不去。就过来了和周局长你汇报汇报。”
周局长说:“住院期间,不谈工作,算是兄弟们聊聊天吧。”
小车司马说:“是聊聊天。今天我拉吴回去。他倒也没说周局长什么,就是一路上自个笑出声好几次。我想周局长大小这算有个坎儿,他不帮忙想办法过去也就算了,怎么还笑上了。想起他这个样就气杀人,过来和周局长说说。”
周局长老婆忍不住插嘴:“哎呀,这怎么好,这是什么人啊!是不是盼着我们老周出事啊?”
周局长止住老婆,朝小车司马说:“司马,这个事我知道了。现在也挺晚的了,你就先回去吧,你来看我,我心里有数。”
小车司马说:“中,周局长你也早点休息。我听到什么事儿,再过来向你汇报。”
不想周局长说:“不用了,司马老兄,跑一天挺辛苦,早点回家歇着吧。这两年腰肌劳损没加重吧?身体最要紧啊!”
小车司马说那是那是。心想身体不好行吗,像你住进了医院,可就啥也没了,嗨!起身走了。
周局长目送小车司马出门,又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把老婆叫过来,问她:“老婆咱俩结婚多少年了?”
老婆想想说:“有二十二年了。”
周局长说:“二十多年,转眼的工夫。咱俩处对象的时候,我还在镇文化站当文学青年。你怀孕那年,我调到机关搞宣传,从此没离开过机关。心思有一大半放在怎么往上走,从此不太着家了。”
又说:“你操持家辛苦,我心里有数。你单位刘主任是我党校同学。前年他主动和我提过安排你出国。我怕影响不好,没接话茬。这都是我想提拔闹的。我是太想提了,昨天晚上想得睡不着,吃安眠药。模糊记着我真是想过多吃一些,一了百了。我是读过书的,道理有一筐,用得上的却没有。
前十年我凡事顺利,为了得失平衡,我还偷偷捐助了个困难学生。看来不够,我捐的功德抵不掉咱家享的福。按说我干民政,都是积德的。但是我心不在这里,只想着提秘书长,这样罪孽就比别人更深一层。”
又说:“吃药时有过冲动,但是我相信没有这么严重。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有人做的手脚。小小一个民政局能出这种事,你说狠不狠?中午我失了态,要跳窗子。有了这个事儿,形象算是毁了,提拔是不用想了。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跳吗,我拉开窗帘,猛眼看见了日头,想起了‘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这些话、这些道理,我二十年前就知道,但是从来没明白过。看见太阳,我就愣了,觉得心窝堵住的那口痰化了。我亏了没跳,要跳了,还能跳到市府办公室去?只能跳到太平间。”
老婆哭了。老周说:“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最吃亏受罪的只能是你。还有谁能把我出的这个事当成个事?你也看见了,我住院一天,只有小车司马来看我。要不是小车司马明年退休,他也不一定来。
明白了这个,事儿又成了有意思的事儿。我现在倒主动了。他们不是有人怕我出院吗?那我就不出院了,腾出工夫来,看看他们到底怎么表演。
我是国家干部,上面不会不管不顾。他们要是还让我干局长,我就接着干,但是不再跑官儿了。最差也就是免了我的职,免了职也得管我饭吃。那我更自在了。趁这个机会,我把身体好好检查一下,调整调整。这两年前列腺的情况变严重了,害得你也更年期提前。我们今后要抓养生,游山玩水,种花养鱼,把失去的光阴补回来,好不好?”
周局长老婆说:“好,只要你好,我就好。”
周局长说:“现在我们就变换角色,当观众。老伴我朝你说,我也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要跳窗户。现在叫我站在窗户边上,我都害怕。明天和他们说,把病床调到一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