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说,“我在香山照顾成姨,你要是想来,就过来吧。”
说实话,我不愿意去香山,心情一旦低落下来,就很难再回去,我们都不是孩子了,不是一个棒棒糖就能哄开心的。我有些害怕看见成姨。其实成姨也不认得我了,不如不见。
我知道到该如何劝诫季雨,有时候我觉得我是那么了解她,我觉得她什么都懂,有时候我又觉得她很糊涂。我觉得她已经给自己套了一个壳,这个壳已经无法融化。
一个乐观的人一旦变得悲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种悲观是连时间也无法消蚀的大石。
我想给季雨的生命还原本色,我想她的日子多一些阳光。像我最初看到的她一样,梳着两条大辫子,在午后三点的阳光下对我微笑着,或者是像孩子一样快跑过来就扑进我的怀里,呛着嗓子喊我:“何铮,你想我么?”
我甚至有点害怕看到她,在北京独特的黑暗中,她红着眼睛,稍微驼着背,独自一人背着大书包黯然离去,随着去往香山的的班车,一点点,一点点地消失在黑夜里。
我阻止她听陈奕迅的歌,我怕她感伤,我想我用多一点的阳光温暖她,温暖她失去父亲,失去成姨的内心。
如果要用电影语言展现一个人的弱小和卑微,展示他内心的苍白和荒凉,就把他放在一个全景的画面里,把他放在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前,让观众觉得他是那么地孱弱,让观众的视觉告诉他们对比之下的强弱。老师还说过,要表现俩个人的隔阂,就要用光,或者使用大柱子,把人物分割在画面的两侧,不用你说观众也知道这两个人的状态……
我知道,现在季雨的背后就有那么一个大的建筑物,那是她逃也逃不掉的悲伤。但是我们之间的那根柱子在哪里,我真的找不到,可是那个柱子确实存在着,谁也不能否认。可谁也不知道它在哪儿,什么样子,什么形状。
我带季雨去看过海,我们坐在海边的红叶树下,又一次看见细雨密密落下。“细雨湿流光”,季雨说,“你觉得这句子好么?”
还没等我回答,她就说,“静季先生言这雨中的春草,是怨妇的象征,真是绝妙的赏析,怨妇寓于春草,情郎不至,怨矣,犹春草之见濡,一如流光之依然闪动。细雨能摄春草之魂,而渐渐逝去的流光却带走了怨妇之魂。”
“干嘛呢,文绉绉的。”
“我想起我妈,还有成姨,觉得这个句子是写给她们的。你知道我有什么理想么,我的理想就是永远不要像我妈和成姨一样,我要结婚,一定要结婚。”
对,季雨,现在理想正在苍白地对着我们微笑着,我们永远都不忘,这一生我们都永远忘不掉。理想的一切是美丽而哀愁的,像最难唱的咏叹调一样,那些抑扬顿挫都是你的歌声,光芒万丈的照耀着整个大地。青春是一个围城,像婚姻一样悲伤,走不出去,无法进入。我曾经以为我们彼此能够越过重重心墙,可惜我错了。
在海边你问我,“你猜我最喜欢的鸟是什么?”我摇头。你笑着说,“傻瓜,是精卫。”
也许每个女人都是一只精卫鸟。
孤独也许可以持续一百年,梦境也可以匍匐前进,只有青春的流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