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瑞心急火燎地找金锐,是因为学校晚间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军体教研室的乔相天通报了各方队的训练进展,由于其他方队全用的是部队教官,正步走的排面肃然,明显好于特训方队。高山行闻听后找贼似地搜寻着金锐,尔瑞替金锐打了个马虎眼,说他家访未回。高山行说你告诉他,不要因为调整了他的位置闹情绪,特训队是全校的门面,队列上不去我还得找他算账。
尔瑞说,我们知耻而后勇,精兵苦练,五十二名学生实行淘汰制,队列中只留四十二人,请高校长看实际效果。
散了会,尔瑞回到基地,还是不见金锐踪影,打手机也无人接听,她无奈只好回到宿舍,烦躁地甩了两只鞋子,三两下抛了警服,随手从桌斗里抽出了一根女士烟,随着淡蓝色烟缕的浮动,她的目光落在桌角,那儿有一张她和姚远、金锐的一张合影,那还是金锐在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培训时,她和姚远去看他,金锐送他们到门口,让别人给照了这张照片。
对金锐的情感可谓剪不断,理还乱。当初,姚远是在他们两人情感出现裂痕时乘虚而入的,这个空隙缘于分配给公安系统的一个研究生指标,两个人当时都跃跃欲试,并且在激烈的竞争中双双脱颖而出。此时,姚远参与推荐评判工作,使尔瑞顺利通过推荐,如愿以偿,金锐最终面临淘汰的命运。尔瑞深知金锐求学心切,便找到金锐,表示愿把报名的指标让给他。但此时的金锐已全然被愤怒烧昏了头脑,当即说出了十分绝情的话:你们的双簧演得太好了,我没有这个福分!
尔瑞一时气蒙了,回家后彻夜未眠。第二天,她约金锐出来,在心底里盼着金锐和她和好,即便是自己去上学,两人仍然保持恋爱关系,她甚至只盼着金锐说一句“你别走”这样温存的话,可就连这一点,执拗的金锐也做不到。尔瑞忍无可忍,回到警校的住室大哭了一场。
有人敲门,进来的不是金锐,而是姚远。
直到她只身去了学校,金锐始终没有露面。在研究生院,她连续向他发了三封信,却都如石沉大海,她彻底地失望了。在攻读研究生的时光里,姚远却一次又一次地来看她,起初她还坚守着,一遍又一遍地与金锐联系,但她面临的是冷酷无情的冰川,而姚远的攻势却像熊熊燃烧的烈焰……两年之后,她最终接受了姚远的情感。
姚远牺牲时,她一度记恨金锐,甚至怀疑他的死的确缘于金锐的故意。刻骨铭心的爱刚刚开头就轰然结束了,她的心灵一下子从春天走入了冬季,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希冀都不复存在了,她还为什么生活?她究竟还要为谁而活着?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了自己的挚爱,她感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孤独。
不久,她发现金锐又开始在她情感世界的周围徘徊,可又小心翼翼,不敢越过雷池一步,就像一个负罪的奴隶去擦拭主人的一件华贵的瓷瓶,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摔碎它。她对此也是极其敏感的,退避中又有些犹疑,因为她至今仍然生活在姚远的世界里,每天晚上,她都坚持给遥不可及的亲人写一封信,把它发送到姚远所在的天堂中去。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随着尔瑞的点击,光标在移动,姚远的一幅照片出现了。那是两人一同到卧牛山麓春游,三月的梨花开满山谷,落日的余晖将层林尽染。姚远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向她招手,那块山石奇形怪状,凌空横亘,他在上边发出求救的呼喊,为吓唬自己,还故做跳崖状,吓得她屏住了呼吸……当时的这一幕,现在看来,似乎就潜伏着一种凶兆。远,我在想你,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包括咱们的温馨小屋,桌上你喜欢的大卫雕像,窗前的碧萝,你爱穿的耐克猎装,都像你走时那样摆放着,因为它们和我一样,都在等待着你,我甚至都没有拆洗过我们的被褥,因为那里洋溢着你那熟悉的气息……尔瑞敲击完给姚远的信,又开始打开她和姚远的语音信箱,里边记录着过去她和丈夫生活工作的音频资料。她的指尖儿轻触,无意间滑动到一段录音,那是姚远离开这个世界时的最后一段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