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个人坐在东区的街道上,穿著军绿的短裤、夹脚的拖鞋,看公车一辆接一辆地挤近人行道,然后一个个急着离去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拖着一种沉静而疲倦的步伐踏上公车暗灰色的三阶铁梯,投钱、穿入车内、面无表情。
不知怎么地,我觉得我好象一个异邦人,在完全与我无关的城市国度里沉静地漂流着。
可是这明明是我日日行走、最熟悉的街。
天色很暗了,公车也是最后几班了。我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拖鞋将脚边擦出了微微的红色,原来最好穿的鞋子还是会伤脚,就仿佛有时以为最美的爱情,还是会伤心。
我望着那些在回家的路途上,蹒跚的步履。我知道城市里的人正渐渐地失去相信爱的勇气。而我呢?能一直让我爱下去、不顾一切冲锋陷阵、头破血流的理由是甚么?是不是你?
街上赶路的人们面无表情,爱情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负担。越成熟的人们越舍得?弃纯粹的感情。金钱、成就、认同甚么都比爱情重要,但是,你一直都知道,我是甚么都可以不要的,我只要你。
耳边传来唱片行的流行歌曲,女歌手声嘶力竭地唱:我给的爱要不回来,配的是我们都一直深爱的诗,而这首诗因为这首歌在城市里忽然被唤醒,粘湿了我们的心。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一直以为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些剥落的自尊就应该已经一一被时间缝合。但是只要在某一个时刻,我偶然地恢复了浪人般的孤单游走时,那些灰色的声音画面,却又会在街头咖啡馆或手机贩卖店的玻璃窗倒影里浮起。你冷淡的模样与我的苦苦哀求,竟然又像昨夜的剧情,一再上演。
我从来没有哀求过任何人,因为我的自尊心极强,遇到你后才发现这一切的强悍只是一种武装,好撑起自己其实一爱就一败涂地的真相。
虽然如此,在我哀求你时,你也只是毫无能力地放我一个人承受。你坐在房间里阴暗的一面,我泪流满面地看不到你的表情。
你一直都对我说你所背负的是早就注定的。你说的时候声音低沉,有些许焦虑,但却没有想过要改变任何的现实。
你不知道我爱你吗?如此粗暴地探测一个爱你的人,探测她为了爱你到底能承担多少的压力?到底是为甚么?是不是因为你是一个不信爱的人,所以你也不能相信我能放下一切的尊严去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你爱我,我一直相信你爱我,我一直说服自己说你是爱我的。否则我没有办法,克服一切困难地留在你身边。然而最可怕的?不是实际的距离,当我去你身边时即使路途遥远我都觉得离你好近,但是常常我在你身边看见我们永远无法解决的宿命时,我却觉得你好遥远。
长大成人,却一直没有让自己变得成熟世故或看透人世,依然痴狂着小鼻子小眼睛的爱情,这是不是一种错误?我知道自己对你一直有许多不舍,在我一生对爱少得可怜的记忆里,你纠结了我许许多多的第一次。在那些第一次里,可悲的是大多都是伤害。但我现在终于明白,其实伤害我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一直苦苦徘徊,你早就说过有一天你会坚持离去,是因为你舍不得我苦,到现在却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根本不在这一份苦里,所以才能看得这么清楚。
我曾经问过你无数次,你爱不爱我?你却眯起双眼狡猾地反问我,放手比较痛还是继续爱你比较痛?而我总是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你,放手比较痛,我要继续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 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无法抵抗这股思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不把你放在心里
当裂缝越来越清晰,渐渐地我学会在心底挖个洞把你深深埋起。我也不再轻易哭泣,我的乖巧安静下有更深沉的感情。但我固执地以为我埋了就看不到,我以为看不到我就不会痛。
你此刻也许与我很近,也许就在同一条街同一个城市里,路旁的唱片行传出的音乐又换成了〈遇见〉。我一直在想甚么时候自己的背上也能长出翅膀,不再徘徊在爱的长廊。而我的手上会拿着小小的纸条,那是歌词里的爱的号码牌。我相信总有一天会轮到我,只要有耐心,一定能听见冬天的离开,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