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的事情,都请安静地享受吧! 这是人生。我们要接受这样的人生,勇敢地、大胆地,而且永远地微笑着。
——卢森堡谚语
?你好啊,韦伯先生!噢,您在晒太阳,我可以进来吗?”鲁培希特从半开着的门朝屋里望去。
托马斯?韦伯请他进来。他裸着上身躺在床上,把被子推到了胯部,把T恤拉到腋窝。他消瘦得皮下每根骨头都清晰可见。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他的身体上,温暖的阳光让他的肚子觉得非常舒服,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放松练习,甚至让他觉得有可能会帮助他痊愈。托马斯?韦伯为自己半裸的样子向鲁培希特道歉。
虽然鲁培希特极力劝说他不用放在心上,好好躺着休息,但韦伯先生还是坚持起来穿好衣服。他从没有以这副样子接待过客人,这次也一样。63岁的他把T恤放了下来,重新把被子盖好,把放在他身边床垫上的报纸叠起来,又把他无框的老花镜戴正。
“您今天还是要在房间里用餐吗?还是想下去吃?”尽管鲁培希特的目光中充满了鼓励,但依然毫无用处,病人坚定明确地拒绝了这个邀请。托马斯?韦伯不想下床,这个新环境、自己的新处境对他来说还是陌生的。在三周之前,他连想都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那时他还在跟朋友参观一个老爷车展,当时他还觉得能够在这些车之间溜达闲逛是世界上再平常不过的事了。但是残酷的现实却将他彻底击倒,他得了癌症。现在的他完全需要依靠别人的帮助来生活。对于正常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下楼梯,想上楼的时候再上来——对他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自己习惯的生活突然一去不返,这对托马斯?韦伯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这些天我都要竭尽全力才能从床上一步步挪到浴室。您看看这段距离,连三米都不到!我现在难道要为我以前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而感到高兴吗?奇怪的是,我确实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开心。每当我拖着那双干枯的腿摇摇晃晃地来到盥洗盆前,居然还有力气站上几分钟的时候,我都觉得非常自豪,觉得自己?坚强。”
自从两年多前癌症改变了他的生活,他从没有放弃任何跟它斗争的机会。当医院告诉他有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托马斯?韦伯毫不犹豫地决定尝试了。
然而在医院他却被告知,手术后的情况有可能比之前还要糟糕。医生告诉他,可能要等上几个星期,才能最终判断手术是否成功了。“我是走进医院的,最后却被抬了出来。为了让我更好地从手术中恢复,有人建议我住进安宁病所,于是我就来了。”
鲁培希特想试着让病人高兴起来。“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水牛芝士、法式松软干乳酪、帕尔马火腿,还是别的什么?您不用太客气了,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您做。”
“没有。我对现在这样的服务已经很满意了,而且您已经为我满足过一次愿望了。”
“我知道,是卡塞尔熏腌肉配酸菜。”
“我不能总是向您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我还要考虑到住在这里的其他病人。”
“您可不要这么想,千万别在不必要的地方客气。”
“那好吧。我再想想,没准儿过几天向您下一个‘大订单’。但是现在我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从今天一早我就在考虑一个问题。”托马斯?韦伯稍稍低了下头,这样透过老花镜他能看得更清楚。“鲁培希特,我有一个问题,请你一?回答我。你在这里已经工作有一段时间了,肯定了解这里的程序。有多少病人能活着走出这里?”
这个问题把鲁培希特给噎住了。虽然不止一个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但每一次都让他猝不及防。他既不愿意撒谎,也不想打破他们的一丝希望,只好小心翼翼地说出实情。“有一些病人,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就搬回家了。”
“有意思。那么这样的人多……”托马斯?韦伯打断了自己的问题,“算了,不管有多少吧。最重要的是,还是有一些人不是被装在棺材里抬出去的。我要做这样的人,没准儿会成功的。人一定要给自己一点希望,不然会彻底垮掉。”
托马斯?韦伯把老花镜从鼻梁推到头顶,架在他灰色的短发上,然后轻松地看着一片空白的墙。“真好啊,这里的房间墙上都不挂钟!住院的时候,在我病床的正对面就挂着一个,白色带黑边的,看起来有点儿吓人。每次当你闭上眼睛打个盹儿,再睁眼的时候觉得应该至少过了一个小时,可是下意识地瞥一眼墙上的钟却沮丧地发现,其实只过了三分钟。只过了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