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男生坐在路肩上，百无聊赖。可能是在等天黑，也有可能是在等一个人。

暑假即将结束，日落时分一天早过一天拜访世人。在天黑之前，他的等待终于有了意义。

某某号606室是在这上面吗？原来他等的是一个问句。

他抬头。拍拍屁股站起来：跟我来吧。

男生为一对平凡的夫妇带路。他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上楼，领他们来到在606室门前。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一把挂着绿色钥匙扣的钥匙。

那么，请慢慢看吧。完成了母亲交代的任务的宁韬转身走了。这个时候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似乎就在转身的刹那。

十、

这是宁韬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然而公务缠身，行程紧凑，他多年来的情结只能透过商务酒店第二十层的落地窗俯瞰到的红砖房和蔚蓝海岸抒发、感怀兼自嘲--其实这就是风光明信片的取景角度吧。然而幸运的是，终于在返航前争取到了几个小时的自由支配时间。于是，他抛下地图和手机，将时间交给信步。

宁韬走走停停，在一间凉茶铺里买一杯廿四味茶。苦得眯起了眼睛。一辆旧式的公车缓缓从身后开上来，不偏不倚停在他脚边，车门敞开似邀请信号。年少时那常常流露出的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重回到他的脸上。

车上很空，宁韬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下，沿途的风景浅浅地划过记忆的表层。行经闹市区后，车厢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宁韬的座位也让给了一名孕妇，只能见缝插针般站着，公车的急停缓行时刻考验着平衡能力，下车的去路亦通行受阻。宁韬厌恶这样的感觉，被动地任由外界摆布，就在这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之时，他听到一个声音，清清淡淡，语速微慢，字与字之间毫无粘着。它透过了闲言碎语声、汽车引擎发动声，如同穿越无人之境般进入了谢络的脑海，在一片冷硬的商业建筑中柔软着陆。宁韬心里一紧。随即，眼鼻俱亡，只剩听觉犹在；周围的其他声音都被过滤掉了，像坠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里，让人不禁伸出手去收纳住那一丁点光明。那个声音还在静静地流淌，是和电话那端交谈着毕业实习问题，但语气，语速，语调分明是在描述一场雨水。

宁韬调整视线，试图穿过人群的间隙捕捉声音的来源，但无论怎么摆放目光，目标始终无法确认；在一片黑压压的后脑勺里，宁韬恍惚走入了云深处。

到站了！终点站！早已失去支撑点的宁韬被乘客簇拥着下了车，他在原地立定环视四周，但那个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过，一如朝露蒸发在日光之下，了无痕迹。

那一刻，宁韬不禁疑惑起它是否真实地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