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雄一听,不禁感叹道:“你和我的心竟不谋而合,我为国家担忧的不外乎是这一点。我一向忧虑道德的沦亡,慨叹人情的菲薄。然而当道的人大半都是些自己沉沦在浊流里还不知觉悟的家伙。所以同道的少,仇人多。可是,我一直不肯放弃自己的信心,最后终于被两三个正义之士所赏识了。现在已经达到愿望,能够着手举办自己的事业了。虽然好像是我在你面前说大话,可是希望你把我当作榜样,尽管世道与你不相容,你却不可轻易放弃,要制造出一个满意的作品。我情愿负担一切费用。当然啦,你是个廉直的人,一定不肯接受我的意见,以便唤醒同行们,为国家谋利益才是道理。说起来我国出产的石陶器虽然价廉,质量却远不及英、法、意等国,只有萨州出产的陶器,土质釉料都胜过外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特产物。可惜画工们不争气,批发店老板更不像话,害得这个行业萎靡不振。我很为这个现象惋惜,多年来一直挂在心上。现在我俩的想法竟不谋而合,这也可以说是时机到来了。你可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辰雄热心地鼓励着籁三。
籁三眼里含着感激的眼泪,生平头一次向人道谢说:“那么,麻烦你了!”
辰雄没听他说完就拍拍胸脯说:“一切都交给我办好了!”
过了没几天,人人谈论着三田地方的土木工程的时候,有一件新闻惊动了陶艺画工们。据说是那位隐居在如来寺前青草深处、三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的“愤世先生”这回要显显他的本领了。喜欢奚落比自己高明的伙伴是人之常情,同行们当面或背后都诽谤籁三。但如今已经有了可靠支援的籁三反而觉得他们可笑,泰然自若地开始了素描。他选定的材料是沈寿官精制的细陶,作品是他素来喜欢的一对带坐儿的三尺高的细口龙耳花瓶。再过几个月就能瞧见百花齐放、金光灿烂的成品了。籁三的心已经飞向幻想中的将来,他想象中的人物景色一一浮在眼前。他不禁莞尔一笑,觉得连王侯贵人也不及他快乐,仿佛置身远离尘世、凌风驾云的仙境,这样光阴不知不觉地消逝着,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第六回
阿蝶本来就感谢筱原的恩情,佩服他的行为,暗地里把他当作了神佛的化身,现在又看到筱原待她像亲妹妹那样亲热和直率,心里又感激又高兴,跟他相处的日子一长,她那自从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的时候起一直藏在心里的某种情感就逐渐变成热烈的爱情,在少女的芳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阿蝶本来是一个婀娜可爱的姑娘,从外表上看来,就好像含着露珠的嫩叶那样柔弱,从未露出过她那刚烈的天性;可是她一旦下了决心,就会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可以把生命看作是暂时的,但意志是丝毫不能动摇的。她认为自己是没有教养的卑贱的人,对方却是受人尊敬的人士,因此,她经常自己责备自己的奢望。不过,她哪能这么容易地压制感情呢,越想死心就越想念他,虽然暗中下决心要把这个相思作为伴侣,过一辈子独身生活,可怜她却常常发生动摇。她经常注意世人对他的评论,要是大家夸奖他,她也觉得高兴。真没想到,有一天竟听说某某子爵想把他最宠爱的小姐嫁给辰雄。阿蝶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是为什么心头突突地跳。她装作无意的样子向哥哥打听这件事。哥哥却哈哈大笑说:“没有的事!”不过,籁三也许在担心这件事,就趁辰雄第二天晚上来串门的时候,向辰雄打听。辰雄回答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对方是过去有几万石收入的旧诸侯。我一听就觉得心烦,已经回绝他五六次了。多可笑,他们还没死心,经常叫媒人白跑路。”看样子辰雄是压根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