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巴走在前面,他的头还有点晕晕乎乎。
“别泄气,左巴,”我对他喊道,“我们挺过采了,没事儿。”我们快步走着。地里掺杂着沙和贝壳,不时出现一棵怪柳、一棵野生无花果、一簇灯心草和苦毛蕊花。天阴沉下来,云越来越低,起风了。
我们走近一棵螺旋形的双干合抱的硕大无花果树。树因年代久远内部开始凹陷。有一个孩子停下脚步,用下巴朝着树做了个动作。
“这是小姐树!”他说。
我感到吃惊。在克里特的土地上,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都有它一段悲惨的历史。
“小姐树 这是为什么 ”
“还在我爷爷时候,一位绅士的女儿爱上了一个年轻的羊倌。可是她父亲不愿意。女儿哭喊、哀求,但老头子就是不答应。于是,一天晚上,两个青年男女不见了。大家去找,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还是找不着。但他们开始发出臭味,大家跟着臭味去找,在这棵无花果树下发现他们俩紧抱着的尸体已腐烂了。你明白了 因为闻见臭味才找到他们的。”
孩子大笑。我们听到村子里的嘈杂声。狗吠,妇女们叫嚷,公鸡啼鸣,宣告着气候的变换。空气中飘荡着从制造拉吉酒的蒸锅里散发出的葡萄渣的味道。
“村子到了!”两个孩子跑着喊道。
我们绕过沙丘就看见村落,它仿佛趴在峡谷的斜坡上。白灰粉刷的带平台的低矮房屋参差不齐,挤在一起的窗户形成许多斑点,像是卡在石头中间的白色颅骨。 “注意,左巴,”我小声叮嘱他,“现在我们进村了,行动表现得像个样子,不能让人家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要让人家觉得我们是认真办事业的人。我是老板,你是领班。你知道,克里特人不开玩笑。只要他们一看见你,就会立刻发现你身上有什么毛病,给你起个外号。你再也甭想摆脱掉。你就像一只被人在尾巴上拴了个平底锅的狗似的跑吧。”
左巴用手捂住上唇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听我说,老板,”他终于开口说道,“要是村里有个寡妇,你就不必担心,要是没有……”
这时在村口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乞丐伸着手跑过来。她那一张晒黑的脏脸,上唇还长着浓密的黑汗毛。
“嗨,朋友!”她用亲近的语气朝左巴喊道,“哎,朋友,你有良心马 ”
左巴停住脚步。
“有啊。”他严肃地回答。
“那就给我五个德拉克马①吧!”
德拉克马是希腊货币单位。
左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皮夹子。
“给你。”他说,同时露出微笑以缓和他的苦涩表情,又转过头来对我说:
“看来这里东西刁不贵,一个良心才五个德拉克马。”
村里的狗朝我们跑来,妇女们倚在晒台上看,孩子们跟在我们后边叫嚷。他们有的大喊大叫,有的模仿汽车喇叭声音,还有的跑到我们前面,睁大眼睛,好奇地看我们。
我们来到村子的广场上。两棵巨大的白杨树,树周围是一些作凳子用的经过粗糙加工的树墩;对面是挂着一块退色匾额的咖啡馆。匾额上写着“贞洁咖啡馆一肉铺”。
“你笑什么,老板 ”左巴问。
可是还未等我回答,就从咖啡馆兼肉铺的门里走出五六个穿深蓝色长裤、系着红腰带的彪形大汉。
“欢迎你们,朋友们!”他们喊道,“请进去喝杯拉吉酒。还热着哩,刚出蒸锅。”
左巴直咂嘴,,
“怎样,老板 ”
他回过头来朝我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