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永远的女人故事(4)

希腊左巴 作者:(希腊)卡赞扎基


“男男女女都把他们的好牙齿用到吃食上;吃起采像猪一样,喝酒像往窟窿里灌。

“‘神甫呢 ’我问努莎的父亲。他坐在我旁边,正兴致勃勃地吃得冒汗。

“‘给我们祝福的神甫在哪儿 ’

“‘没有神甫,’他唾沫四溅地回答道,‘宗教是人民的精神鸦片。’

“这时,他挺起胸脯站起来,松开红腰带,扬起手让大家安静。他举起满满的一杯酒,看着我。然后,他开始讲话,讲呀讲,他是冲着我发表一篇演说吧!天知道他说些什么!我实在站够了;开始感到有点醉,又坐了下来,把膝盖紧紧贴着坐在我右边的努莎的膝盖。

“老头子说个没完没了。他冒。汗了。于是大家向他扑去,把他抱住让他住嘴。努莎向我使眼色:‘现在,该你说了!’

“轮到我站起身,用半俄语半希腊语讲起来。我说了什么呢 我要是记得才见鬼呢。我只记得到末了我喊出一首克来夫①之歌。我莫名其妙地吼起采:

克‘来,夫下了山,

个个是偷马的贼!

马匹他们找不到,

他们找到了努莎!

“你瞧,老板,我根据情况把歌改了一下,他们走了,他们走了……

他们走了,妈妈!

①克来夫(Klepht),原指希腊等地山贼,后指自15世纪希腊被土耳其并吞后上山坚持斗争的希腊爱国者。――译注

啊,我的努莎,

啊,我的努莎。

呸!

“喊着‘呸’时,我就扑向努莎,去亲她。

“就是应该这样。我仿佛发出了大家期待着的信号。他们等待着的就是这个。几个红胡子大汉跑出来熄灭灯火。

“女人们开始尖声叫喊,仿佛惊惶失措。紧接着她们便在黑暗中吃吃地笑起来,像是被胳肢得发笑。

“发生什么事了,老板,只‘有上帝晓得。不过我想,上帝也不会知道。否则,他就会降下天雷把我们都劈了。男人和女人混杂在一起,在地上打滚。我呢,我急着去找努莎,可怎么也找不着她!我找到另一个女的。

“天刚蒙蒙亮。我起身想和我妻子一起走。光线很暗,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抓住一只脚,一拽,不是努莎的脚。我抓另一只,也不是。再抓另一只,还不是。直到最后,我费了老大劲才找到了努莎的脚。我拽它,推开压在她上面的两三条大汉。可怜的努莎差点被他们都压扁了。我叫醒努莎说:‘努莎,我们走吧。’她回答我说,‘别忘了你的皮大衣。走吧!’我们就这样走了。”

“那么后来 ”我看见左巴沉默了,我又问他。

“你又问‘后来’。”左巴不高兴地说。

他叹了口气。

“我和努莎一起过了六个月。打从那天起,我向你发誓,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给你说什么都不怕。除了一件事:就是魔鬼或上帝把这六个月从我的记忆中抹掉,你明白吗 ”

左巴闭上眼睛,似乎很激动。我第一次看见他为一件遥远的往事这样动情。

“你这么爱她吗,这个努莎 ”过了一会儿我问他。

左巴睁开了眼睛。

“你年轻,老板,”他说,“你年轻,不会明白的。等你也有了白头发的时候,我们再谈这永远完不了的故事吧。”

“什么永远完不了的故事 ”

“女人呗。我跟你重复说了多少次 女人是个永远完不了的故事。现在,你就像一只刚长成的公鸡,刚一跟母鸡交配完就鼓起嗉子,跑到粪堆上趾高气扬地叫起来。公鸡看见的并不是母鸡,而是她们的冠子。它怎么能懂得爱情呢 一点儿也不懂。”

左巴轻蔑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然后转过头去,不愿意看我。

“后来呢,左巴 ”我又问她,“努莎呢 ”

左巴的眼光凝视着远方的大海。

“一天晚上,”他回答说,“我回到家里没有见到她。原来她几天前跟来到村里的一个俊俏军人跑了。这就全完了!我的心碎成两瓣。不过,这家伙又很快地黏合起来了。你看过那些用一片红色、一片黄色、一片黑色的布粗针大线缝补起来的风帆吗 即使是最强劲的风暴也撕不破它们。我的心就是这样。有三万六千个孔,三万六千个补丁,它再也不害怕什么了。”

“那你不怨恨努莎吗,左巴 ”

“为什么要怨恨她呢 你怎么说都行。女人是另一回事,不是一般的人!为什么要怨恨她呢 女人是一种不可理解的事物!一切国家法律和教规全都搞错了。它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女人!它们太冷酷无情,老板,非常不公道!要是让我制定法律,我就不会对男人和对女人制定同样的法令。对男人订立十条、一百条、一千条戒律。男人就是男人么,他们能承受。可是对女人就一条也不行。

我还要跟你说多少回啊,老板 女人是弱者。为努莎干杯,老板!

为女人干杯!愿上帝让我们这些男人的头脑明智起来。”

他喝酒,举起手臂又仿佛拿着一把斧子似的猛地放下来。

“愿上帝让我们的头脑明智起来,”他重复说,“要不,请上帝给我们动一次手术。要不然,你相信我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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