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上请说得具体一些。”福尔摩斯说。
“首先,”牧师继续说道,“已故的大地主崔朗尼生性刻板固执,我眼前不禁浮现出他那高大的身躯、硕大的头颅;在耕耘过的褐色田野或是一排墨绿色的树林衬托下,白花花的胡子银光闪闪。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卧室里阅读一节《圣经》。然后他会给那时几乎已经停走的手表上好发条。他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第二天早上五点起床。”
“等等!”福尔摩斯打岔,“他的这些习惯可曾改变过?”
“唔,如果他沉浸在《圣经》中不能自拔的话,可能会一直读到很晚,但这非常罕见。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大可忽略这一点。”
“谢谢,这很明显。”
“其次,很遗憾,他从来都没给侄女好脸色看,严苛得几近残忍。
“两年前有一次,他用剃刀的皮带把可怜的多洛蕾丝打了一顿;还把她锁在房间里,只让她用面包和水充饥,原因竟是她去布里斯托尔看了一场吉尔伯特与苏利文的滑稽歌剧 《耐心》。我迄今仍能记起她那红润的双颊上泪流不止的模样。请你务必谅解她的过激言语,‘老恶魔,’她抽泣着说,‘老恶魔!’”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福尔摩斯又插话了,“这位年轻女士将来的幸福就取决于能否继承这笔钱?”
“大错特错。她的未婚夫安斯沃思先生是位声名鹊起的律师,早已事业有成。崔朗尼他自己也在他的客户名单中。”
“当你提到令侄时,我似乎有一种感觉,”福尔摩斯说,“既然格里芬医生继承了这笔财产,想必他和崔朗尼友情甚笃?”
牧师在椅子里别扭地动了动。“他们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他有些迟疑,“其实,有一次他还救了这位地主一命。同时,我得承认,他一直都是个狂放不羁、头脑发热的人。他过于出格的言行举止长期以来颇受当地人诟病,所以现在才会被千夫所指。”
牧师停了下来,四下张望。有人十分霸道地捶了捶门。片刻后,门被猛然推开,我们刚好瞥见哈德森太太的脸,她身前是一个又矮又瘦、獐头鼠目的男人,穿了件方格套装,头戴圆顶礼帽。他那蓝眼珠里射出的严厉目光刚落在艾普利牧师身上,整个人便不由在门口收住脚步,讶异地低吼一声。
“雷斯垂德,你有一种特殊的天赋,每次现身总那么富有戏剧性。”福尔摩斯意兴阑珊地说。
“而且总能令某些人尴尬万分,”警探将他的帽子放在汽水制造机旁边,“唔,鉴于这位牧师打扮的先生在场,我猜你已经准备介入这起发生在萨默塞特的小小谋杀案了。事实一目了然,全都有如路标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对吧,福尔摩斯先生?”
“很不幸,路标轻易就可以被反向扭转,”福尔摩斯答道,“这种老生常谈,过去我也曾为你点出一两次小小的例证,雷斯垂德。”
苏格兰场来客气冲冲地涨红了脸。
“得了,得了,福尔摩斯先生,以前也许是八九不离十,但这次是确凿无疑了。动机和机会都齐全,我们也知道凶手是谁,只剩下谋杀手段悬而未决而已。”
“我告诉你,我那倒霉的侄儿———!”牧师心急火燎地插话。
“我可没点到凶手姓甚名谁。”
“但从你得知他是崔朗尼的医生那一刻开始,就先入为主、欲盖弥彰了!无可否认,那份要命的遗嘱确实让他成了受益人。”
“你忘记提及他的个人声誉了,艾普利先生。”雷斯垂德冷冰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