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我去看望卧病在床的欧文。我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给他时,他苦着脸从床上坐了起来,睡帽也耷拉着落到眼睛那儿,似乎身体真的非常糟糕。可是当邮递员来了,交给他韦德坎德督察的一封短信时,他立刻感到病体大愈:“发现‘厄律曼托斯野猪’。尽快来我办公室。”他烦闷不安的模样一下不见了。不到一刻钟,我们便匆匆登上了一辆出租马车,请车夫赶紧送我们去苏格兰场。
韦德坎德督察年近半百,一接触便会给人以一种镇定和沉着的印象。他的脸有种粗犷之气,这或许是因了他那一撇强人匪徒式的小胡子和两道浓密的黑眉之故——下面的两只眼睛看人时显得忧郁而多思。人们感到他肩上担子不轻,但看来他能够胜任。他很少失态以至矜持不再,但有时也会发生,那是他运气特别不顺或是碰上了棘手案子的时候。这时候他会马上向欧文求助,要借用其非凡的才能。我们对他很熟悉了,可说是一位同道,但我们的联系从未超出我们调查工作的范围。
我们在他办公桌对面刚坐下来,他就将一张《泰晤士报》推到我们面前——那是去年十二月的——同时向我们说道:
“要么是我大大地搞错了,否则这就是我们的‘厄律曼托斯山的野猪’……”
“是他吗?”我问道,指着一个胡须花白的六十来岁的人的照片。
“不,这是卡梅伦博士,给他看病的医生。您看看下面的相片吧,一个头顶半秃、脸部胖乎乎的男子,戴一副厚厚的眼镜。他叫查尔斯·贝尔纳斯。你们还是读读这篇文章吧……”
跑步锻炼致命
查尔斯·贝尔纳斯,肉店老板,独身。圣诞节那天,本该是他的五十三岁生日,但此前不久,他却在苏格兰边境附近之莫法村,离奇而终。他是一小个子男子,身材圆滚如桶,体重逾百公斤。故此我们可以理解,他曾决心趁周末多做户外运动,以期减肥若干……季节虽非适宜,然亦无关紧要。他践行坚决,很早就来到达布罗德·劳山脚下,跑步沿积雪山坡而上。为从严从难,他干脆脱掉衣服,似更可与凛冽寒气一比高低。但跑了近两英里后,他因心脏病发作而倒地。约摸中午时分,附近之一名猎场看守在山间小路发现其身体,已无生命。现场情景怪异:此胖人身躺雪地,全身仅一粉红色短衬裤,眼神呆滞,双唇翘起,身子已经冻僵,死矣。同样奇怪的是,除死者所经之处留下的印迹外,尚有另外一系列脚印。这些脚印始自村中,似另有他人曾随查尔斯·贝尔纳斯身后跑步,此为诸专家之定论。然则问题是:此人必定会见到前面之跑伴倒地,何以却在其身后约十米处邃然停下?又因何此人并未趋前问询、施以救助,却转身而去?雪中脚印已清楚表明此点。此人回到村里并未报警,随即悄然消失,此又何故?
该人是否有意害他?是否跟踪了不幸的贝尔纳斯?此为调查人员最初一个推测。然则贝尔纳斯衣着极少使之不甚可信;若其这般系遭追杀,因何要将衣服脱下?这些衣服已在村口一简陋候车棚中被发现,且给细心折叠一一放妥,此举实属有悖情理。又,当有人提及贝尔纳斯系一……心脏病患者时,体育锻炼之说亦同样令人愕然不解。他对自身罹患之疾病绝非一无所知,且定期看其医生,每月凡两次!卡梅伦博士就此之说明非常清楚,并断言,寒冬天气弃衣如此奔跑,且攀登陡坡,无疑自取其亡,患者不可能不明白此点。博士每次给贝尔纳斯诊病时,皆一再嘱其小心,令其勿做任何剧烈运动。博士认为,贝尔纳斯行为若此,想系其猝发精神错乱所致,别无它因。
“令人震惊!”欧文一边评论,一边在椅子上坐得舒服些,“我觉得可类比之处是明显的,但根本没什么能证明它和我们所关心的案子有关。”
“非也,”韦德坎德截住话说道,他刚点上一支雪茄,“有一点文章中没有指出。惨剧发生那天,莫法村曾有人瞥见一个身披狮皮的男子。因此各方面都使人认为,这和那个跟踪受害者的神秘人物有关。我发了电报给格拉斯奇的同僚要求补充材料,今天上午已得到答复。对狮人他们无法提供任何情况,但他们发现了一些和受害者有关的细节,值得注意。这个受害者在同村人中并不受待见。查尔斯·贝尔纳斯是常常会惹是生非的那种人,有些禁忌话老挂在嘴边,还以此为乐,往往使人不快也就引起了冲突。此外,他举止放肆,玩笑低俗,使得他肉铺的顾客几乎都敬而远之。他甚至还遭到多起村子里年轻姑娘和孩子家长的抗议,都是指责他的举止轻浮下流。”
“总之,这是个讨人嫌的家伙,”我推断说,“和这之前我们那位赫拉克勒斯手下的牺牲品一样……”
“这只猪可肥了,”欧文笑道,“一个卑劣的家伙,所到之处造成不少危害,和那个有名的‘厄律曼托斯山猪’一样。赫拉克勒斯肩负起使命:将它逮住,使之不能再行作恶。”他转身朝着警官,做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对,韦德坎德,您鼻子真灵。原谅我有会儿还怀疑了一下,不过我是希望确信走的路子对头。”
督察向前喷出一大口雪茄烟雾,问道:
“那么,您怎么看这件事呢,伯恩斯?面对这个新功绩,您这位‘艺术家’感觉如何?我算算,这是第五件了吧,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