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迈克尔那个村子,开车都要花两个多小时。不过,能有机会摆脱办公室的束缚,雪茄探长还是挺高兴的———他一直对文书工作深恶痛绝。一路上的景色目不暇?,能暂时离开案头,纵览十月的胜景,实属乐事一件。
迈克尔·弗拉多一副饱经沧桑的面容,双眸漆黑、身材魁梧———恰如雪茄探长所料,他正在牧场里骑马。他早就收割好了过冬的粮食,故能有大把时间挥霍于嗜好。
迈克尔骑着匹小马驹,从雪茄探长身边掠过,看到探长从车里出来,遂招呼道:“探长,好久不见了。你这次是因公而来呢,还是纯粹来玩的?”
探长答道:“两样都有。”接着便把此行的主要目的告诉了他。
说到要召开的政府会议时,迈克尔只是一笑,待探长说罢,方答复道:“老朋友,这可不是我该插手的。们国家的确给了我们容身之地,但也仅止于此,我们可没捞着什么好……”
探长打断道:“那还有谁能代表你们呢?我上司说了,他要个吉卜赛人去参会。你也知道,我们应该彼此关照———我投之以桃,你报之以李。”
迈克尔知道探长的意思———上次莫斯科之行确实欠了他很大的人情。不光是他的马得以参加莫斯科中央跑马场的比赛,还有……
迈克尔遂认真答道:“我懂的,但我该派谁去呢?”
“卡兰萨头领最近身体如何?”
“还不是整天待在轮椅里。他肯定经不起长途奔波。”忽然,迈克尔瞥见一辆红色的拖拉机?缓驶过灰尘缭绕的大路,便接着道,“让我们去问问那边的阿格斯①·盖里皮奥看看。”
雪茄探长跟格拉维塔村大多数人都认识,或者照过面。阿格斯这人他以前见过一两次。他是个瘦削的男子,下巴上蓄着一撇山羊胡子,同迈克尔年纪相近,都是刚过四十。不过,他们的共同点到此为止。他木讷的性格和迈克尔大相径庭,绝非那种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的领袖型人物。
迈克尔招呼他道:“嘿,阿格斯,稍等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说。”
说着,迈克尔跑到了拖拉机那边,问道:“你弟弟还在屋里待着吗?”
阿格斯略一踌躇,答道:“应?在吧,估计是和克莉丝塔在一起。”
迈克尔接着问道:“你现在过去吗?”
阿格斯摇摇头:“我要把拖拉机开到棚屋里拾掇好,他们说一会儿会有场小雪。”
雪茄探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团团乌云。如今正是华氏四十度② 的天气,虽然十月飘雪很是罕见,但此地的海拔颇高,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迈克尔让阿格斯继续开着拖拉机向前挪,转头对雪茄探长说道:“我们可以坐你的车去找他弟弟尼古拉,他应该是合适人选。”
探长答道:“既然你不想去,我当然希望他是适当的人。”
在吉卜赛人里,尼古拉·盖里皮奥原本是个挺受尊敬的人物,曾赴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求学。但妻子刚去世不久,他就找了个很年轻的伴侣———克莉丝塔。两人成天腻着,不免引来一些闲言碎语。这件事连他亲哥哥阿格斯都无法支持。虽然以雪茄探长的角度看来,这种私生活无关紧要,但他亦听闻克莉丝塔的父母很反对两人交往,甚至曾向迈克尔申述,要上议事堂讨个说法。议事堂虽非官方背景的法院,但对吉卜赛人而言,是很有公信力的。
尼古拉的屋子是村里少有的几幢好房子,一栋两层楼的小屋,还带着柴房和井棚。他本人亲自开门,给迈克尔来了一个拥抱,并热情地跟雪茄探长握手。他的相貌虽然和他哥哥很像,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个性,彰显着他的卓越不凡。他穿着一件带流苏的皮夹克,刚刮过的脸上展露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比他哥哥阿格斯要结实些,右耳上戴着一只金耳环。
虽然以前只是匆匆一晤,尼古拉仍跟雪茄探长很熟络地聊起了时事。待他们最终坐定,雪茄探长便把这次拜访的主旨道出。结果尼古拉哧哧笑问道:“哦?你想让我代表吉卜赛人,出席一个———什么来着———过气会?”
雪茄探长只好耐心澄清:“不是,是国庆会议。”
尼古拉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评价道:“我们在罗马尼亚待着的吉卜赛人可不招人待见。探长,你看过布莱姆·斯托克的《德拉库拉》① 吗?”
探长微愠答道:“我估计每个识字的人都读过吧。”
“故事的结局,吉卜赛人冒雪把德拉库拉伯爵的棺材用马车运走,乔纳森·马克尔率众追上,驱散吉卜赛人,手起刀落,砍中伯爵的脖子;同时,莫里斯也一刀插进伯爵胸膛……吉卜赛人至此不欢而散。我估摸着,对很多罗马尼亚人来说,我们这些住在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吉卜赛人就是这个样子———无非是吸血鬼的走狗爪牙罢了。”
“不会这样糟吧?”
“半点儿都不夸张,否则就不会有如此荒谬的征税?措扣到我们头上了。”
“正所谓:‘苛政猛于虎也。’你们对每个超过二十五岁的未婚男女和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征收重税,以刺激人口增长;而我们吉卜赛人的传统习俗不容侵犯。”迈克尔接口说道。
尼古拉从皮衣口袋里掏出根烟,边点边问:“现在怎么又想着要我们参加什么周年庆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