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亲爱的,你动来动去的,我没法干活了。”
最后,她终于往后走了几步,欣赏起自己的作品。“瞧,好多了。”我把手放到头上。剪得很短。我能感觉到自己头骨的形状。“不算太短,亲爱的,只是个平头而已。去照照镜子吧。”
我走回浴室,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上前看我自己。镜子里的女孩盯着我。那是一个陌生人。我早已习惯自己的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一半,现在它一览无余—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还有下巴。我看起来只有十岁—一个十岁的男孩。我朝他皱眉怒视,他也朝我皱眉怒视。他的个子很小,但是你不敢惹他。我看起来很凶。目光强悍,颧骨分明,而且你能看到我脸两边的颚肌。虽然感觉我的保护伞被拿掉了,但是我看起来很强大。我想我能忍受这个新形象。我抬手滑过头发,开始享受发梢带给我的那种感觉。
当我走进前厅时,蜘蛛正好回来。他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的妈呀!我只离开了半个小时,你都干了些什么呀?”他绕着我走,从每个角度仔细看我,“老天呀,”他大笑起来,“你看起来真酷!”他伸手摸我的头发。
“滚开!”我又不是公共财产,不可以随意乱摸,他跳开了,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好吧,好吧,”他仍然在笑,然后他严肃起来,“听着,我们得走了。越快越好。”
“你们要去哪里,孩子们?”瓦尔问。
蜘蛛拖着脚走来走去,眼睛看着地板,“你最好别知道,奶奶……”
“好吧,但是你会打电话给我吧?让我知道你没事。”
“嗯,我会的。”
瓦尔把一些东西放进一个袋子里:食物、一个睡袋、一条毯子。我上楼去拿我“自己的”衣服,然后把它们放进瓦尔给我的一个袋子里。我们在那里尴尬地站了几分钟,然后蜘蛛咳了咳。“好啦,该走了。”他俯身拥抱他奶奶,她也紧紧地抱住他。我尽力不去想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蜘蛛拿起袋子,朝前门走去。瓦尔抓住我的胳膊。“好好照顾他,杰姆。”那双淡褐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但并没有说什么。我保证不了任何事,不是吗?“别让他出事。”我移开目光,立刻感到她的指甲嵌入我的手臂,“你知道什么是吗?你知道一些关于特里的事吗?”
我喘着气,她有点弄疼我了。
“不。”我撒谎了。
“看着我,杰姆。你知道一些事是吧?”
我双唇紧闭,摇了摇头。
“唉,老天呀,”她喃喃道,瞳孔由于担心而放大了,“尽力而为吧,杰姆。”
她放开我的胳膊,我们走到走廊那里。蜘蛛把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瞟了瞟。
“好了,”他说,“我想没问题。我们走吧!”他飞快地跑向一辆红色汽车,它的半个身子停在人行道上。他打开后备箱,把包放了进去。
“这是你的吗?”我惊讶地问。
他抬头看着我,咧嘴笑了。“现在是了。进来吧,快点。”他往路上来回扫视,脸部肌肉疯了似的抽动着。
瓦尔在她的钱包里摸索着,掏出一张五英镑的钞票,要把它给蜘蛛,“这儿,”她说,“拿着吧。”
他微笑着把她的手合上:“不用了,别担心,奶奶,我有钱。”
“我管,特里。这是我的,这是我所有的了。我希望你拿着它。拿着吧。”她把钱塞进他兜里。
“那你用什么呢?”就算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他仍有时间为他奶奶着想。
“别担心,明天我会拿到我的抚恤金。我不会有事的。你拿着它,买点薯条什么的。”
“再见,奶奶。”他又俯身拥抱了她。这最后一次拥抱时,她闭上了眼睛,“我会跟你联系的,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好吗?”
“好吧。再见,孩子。”
我们上了车,蜘蛛的两手在方向盘下方鼓捣着,直到车子的发动机轰轰作响。车子启动后,我朝后面看去。瓦尔正站在人行道上,默默地看着,手举起一半。她的声音在我脑里回响:尽力而为吧,杰姆。我很想告诉蜘蛛立刻把车停下。我想下车奔跑,一直跑到我心脏病发作或是有人抓住我,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控制。在我内心深处, 我知道我做不了任何事来让蜘蛛安全—他的时间不多了,已经不能用周而只能用天来计算了。
“打开收音机,来点音乐吧。”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望着他。他精力充沛,非常享受这一切—驾车逃跑,穿越伦敦。如果他是一条狗,他早就摇下窗户,伸出脑袋,耳朵在风中飘动。我调着收音机的频道,都是些垃圾,于是我打开仪表板上的小柜,寻找CD。那里有一些很垃圾的专辑:比吉斯、埃尔顿·约翰、恐怖海峡。那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垃圾—几张发票、一把旧梳子、一些纸张。我抽出其中一张纸,只是一张无聊的账单。我正要把它扔到地上时,有样东西跃入我的眼帘。在它上方,它是寄给“伦敦,芬斯伯里公园,新月大街24号,J.P.麦克纳尔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