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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相错,还是月光王天宁(2)

花是微笑的草 作者:陈吉秀


你来了。我笑着招呼老粤,把床单铺平,让老粤坐得舒服些。

我来,我来。他一边说,一边扶我坐好。我说你真把我当病人了,只是贫血的小病,过两天就出院了。

你……老粤犹犹豫豫,把话哽在喉头。怎么?我又看到他躲闪的目光,有什么不对吗?

你爸妈呢?他咽了一口唾沫,环视四周,声音颤抖地问。

我听得出老粤果断地转移了话题。他们,他们出去了,商量离婚后的财产分配问题。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老粤的脸色忽然一沉。他想什么呢?

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压着嗓子说。老粤叹息着赞同了一声。

这两天班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拉老粤坐在床沿上,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老粤好容易来一次,我想看他笑。

平平淡淡,老班天天发火,麻雀天天发疯,课本还那么难。哦,你肯定不觉得难。他随随便便地说。

你,还打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打啦,再也不打啦。老粤有些不好意思。我已跟那帮人断了关系,学习你,好好攻读课本,也过独立自主的生活。

他笑着说,但我看得出笑容的勉强和藏在他眼后的忧愁。老粤,你哀伤什么哪?生活的不幸教给我们太多太多,但生活又不是能轻易征服的。从书生身上明白这点后,我就允诺自己,决不辜负生命,决不屈服于生活。我的奋斗道路悠远漫长,课本,知识,将代替拳头成为我的武器,那个目不识丁的所谓校霸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书生住院近一个月了,他越来越瘦弱,颧骨高高突出,越来越单薄,苍白得像冰冷的月光。我探望他的次数比以前少了,我知道这时他最需要爱,但我不敢面对他,不敢看他那双能看透人灵魂的双眼,害怕他沙哑着嗓子问我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到底得了什么病!

今天我再去看他,他虚弱得说话都艰难,他说老粤你打我吧,打我吧,打一拳我就好了,他扯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上。我拼命把他按在床上,我说你要好好休息,你没什么大病,大家都在等你上学呢。我佯装平静,心里的悲伤却翻江倒海。我不知道书生爸妈怎么把他瞒到现在,但这样肯定对他的病不利。

上学?都等着我?书生静下来,重复这几个字,身体深陷床中,茫然地不知自己的未来是晴朗还是阴天。他渴望友情,我给他的远远不够,但如果班里同学来看他很可能泄露实情,书生爸妈把什么都考虑周全了,为什么不顾及他的感受呢?他们无疑是爱书生的,不然不会低眉顺眼地在他无助时恳求我的帮助,但他们又在书生最艰难时商量离婚后财产分配的事。大人的事,真搞不懂。这就是我将来要走入的可知而又未知的世界吗?

老粤。书生叫我,虚脱了一样。

嗯?怎么?

帮我个忙,把我的MP3拿来,这里夜晚太孤独,冷清得只有月光。

好的。我理解书生,知道人脆弱时苍白得只有言语,虚弱得只剩思想。每天看到初升的太阳我都无比心酸,又迎来新的一天?还剩多少天?他们以为能瞒住我,但我与生俱来的敏感使我洞察一切,我知道我得了白血病,知道我到了晚期,知道我已无药可救。我不在乎,反正我从小得不到爱,我走了,我、老妈、老爸都解脱了。皆大欢喜!只是我舍不下老粤,我唯一的朋友。

今天他要来看我,带给我MP3,病房里太孤寂,几个病友总是要死要活。我看不起他们,都是大人了,还不成熟。死亡算什么?只是去赴另一个更美妙的世界的宴会罢了。一切只需坦然。

入夜,老粤来了,披挂满身的星光月辉,把期盼已久的东西放进我手里,我已说不出话了,握了握他的手,然后颤抖着打开MP3,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老粤,我的朋友,在最孤单、无助的时候你牵住了我的手。你的未来,你的世界,一定会流光溢彩,因为你与众不同的心理,会让你远离世俗。我想你不会彻底成为物欲横流的成人世界的一员,好好保管你的爱心,做个单纯的人好吗?

我笑着,老粤也笑着。我看到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书生?睡着了吧。他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就微微闭上了眼睛。别搅了他的好梦!我把耳机轻轻摘下来,动听的歌曲,是苏芮的《一样的月光》——

什么时候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

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

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

沉寂的大地在静静的夜晚默默地哭泣

谁能告诉我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样的月光

一样的照着新店溪

一样的冬天

一样的下着冰冷的雨

一样的尘埃

一样的在风中堆积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泪水

一样的日子

一样的我和你…… 我没注意今夜的月光如此美丽,如水似雾。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希望书生好起来,他的座位还空着,老师同学们还等他上学呢。起风了,树影摇曳,清白的月光也摇摇晃晃。书生比月光还清爽啊。

看看睡着的书生,他微笑着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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