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可岚穿了一条红色羊绒裙子,领口处盛开了一朵很大的蝴蝶花,一头可爱的羊毛卷儿随着音乐的节奏而摇摆着,仿佛那小小的身躯里充满了无穷能量。李贝磊站在后台看着她,一直看出了神。换到他上场了,他却一直僵在原地不能动弹,还是他的钢琴老师跑过来提醒他,他才匆匆地伸手正了正自己脖子上的小领结,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台上走去。她从台上走下来,路过他的身边,把右手握成小拳头,笑着对他说了一句:“加油。”他的心里温暖极了,那一晚,他在台上发挥得极其出色,双手在琴键上畅快游走,十个指头所到之处激起千层浪波,那双漂亮而修长的小手与琴键合为一体。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台下立刻掌声如雷,大家站起身来为他鼓掌,他身着黑色小礼服,弯腰成九十度向台下鞠躬,俨然一个谦恭有礼的小绅士。她跑上台为他献花,他却突然凑近她的脸颊,匆匆地亲了一口,他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他就是想亲她一口,他是那样单纯而心无旁骛地喜欢她。若干年后,当可岚向李贝尔讲起那天的情景时,他只是望着她,露出一脸灿烂笑容。
他曾经是那样地爱过她。
因为那年的日本演出,他和可岚同被英国的一位音乐家看中,有意要带他们去英国学习,就在全家沉浸在他成功的喜悦中时,刚被送到农村不久的李贝尔突然失踪了。李贝磊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奶奶家后面的旧仓库里啃着从家里偷出来的干馒头,一双脏啦吧唧的小手在馒头上抠出好几个窝儿。李贝磊过去拉她,她不动,原来她的双腿早已冻得动弹不得。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放到背上,送回了奶奶家。奶奶请来医生为她看腿,医生说如果发现得再晚一些恐怕就会落下终身残疾了。那一刻,李贝磊哭了,像个迷途的孩子一样哭得不能自已。就是那天,他突然做出决定,他不要去英国了,他要和李贝尔一同在奶奶家里生活。这个消息让家里所有人跌破眼镜,可是没人劝得了他,他到底还是留了下来。让李贝磊意想不到的是,可岚竟然也没有去英国,那天她打电话给他,她说:“贝磊,没有你,我会孤单的。”而那时的李贝磊尚未完全理解孤单的含义,他只知道,如果他不留下来,李贝尔会哭会闹,甚至会离家出走,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时光虽然一去不复返,而这些记忆却一直珍藏在李贝尔的灵魂深处。她虽然从小就厌恶看到别人宠爱李贝磊时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那份欢喜,她虽然也曾那样地忌妒过他,可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看他离开。在父母刚把她送到奶奶家的那几天,她每天夜里都躲到被子里无声地啜泣。
她曾经是那样的害怕别离。
直到现在,她也从不参与任何有关送别的活动。她毕业的那一天,同学们在学校食堂吃散伙饭,她独自回到宿舍收拾东西,然后拉着大旅行箱默默离开。她从小就惧怕看到别人离她而去,所以她每次都是在别人转身之前离开。有些东西,在心里一旦留下伤口,将再也难以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