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班同学的感情真好。”
“是啊,像家人一样。”她轻笑着,“不过也有遗憾……”
“嗯?”
“一比一的男女比例,大学四年,居然没有一对情侣。”
我不知那是否是一种非常态,所以不敢回应。
“班主任曾开玩笑,如果毕业前有‘零的突破’,就请全班吃饭。”
“是吗?”
未到三角地,就听见了大讲堂前喧嚣的乐声、鼎沸的人声。
“你不去跳舞吗?”她停下脚步,“你不用陪我。”
她的脸颊,泛着瓷器般幽冷而清冽的光。
我很想用指尖去触摸那柔和的弧线,但我惧怕它的冰冷。
我注视着她,莫名的哀伤仿佛炉灶上溢出的牛奶,转眼将四下映得惨白,然后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失去温度。
我想我在期待她的一句“再见”。因为我只是一个囚徒,怯懦虚弱,没有越狱的勇气;我只能等待特赦,等待那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一丁点的自由。
她欲言又止。
我默不作声。
那夜色,那寒风,那静止的时光,在两人之间汇成了冰川。
“我要去南门外吃面。”她浅浅一笑,“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的背影在十字路口停顿。
我凝视着那最后的机会,心悸不已。
然而,属于我的一切——我的动作,我的言语,我的心跳,我的呼吸,都已僵硬如铁。
她消失在拐角。
终于,那心中的瓷器,在经历了漫长难耐、令人窒息的悬空、翻转、坠落之后,碎成一地。
我的影子越走越长、越走越淡,仿佛层层剥落的树干,逐一渗入地底。
琳琅抱着双腿,坐在男生楼前的台阶上。
她仰起头,鼻尖很红。
“对不起,我不该骂你‘笨蛋’。”
她就像一个无辜而受伤的小孩,我望着她,不知该牵起哪一只手。
“傻瓜。”我只能拍拍她的肩膀。
“手好冷……”她把手伸过来。
其实她的掌心温热——原来更冰的,是我选择了蜷缩的那一双手。
“今晚你不开心吗?”琳琅问我。
我没有回答。因为开心或不开心,我已分不清。
雷:
元旦过得怎样?见到她,你父母必定十分欣喜吧?
我不知道恋爱中的男生为什么喜欢将女友称做“老婆”,其实成熟一点的男人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字眼。或许,男生以为“老婆”是一种荣耀,男人则以为那是一种捆绑。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信中使用这个词,其实对我,已不需要这样凌厉的提醒。
昨天的晚会很热闹。那个男生也来了。他像以往一样安静,眼神却变幻、迷乱、失去了节制。那种激荡而危险的气息,仿佛奔涌千里、即将决堤的湍流,我怎会不知晓,又怎会不明白?我原以为无非是另一次拒绝,然而,我竟然心虚。
在三角地,我们互道“新年快乐”。
路灯下,他的悲伤越来越明显,仿佛雨中的水洼,越积越大。
他就像一辆陷入泥泞的货车,羞愤难当、进退两难;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那艰难旋转的轮胎,一路打滑,发出嘶哑而无望的声响。
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
一开始,我以为只有他在等待,后来发现,我也是。
其实对于那个问题,我早已准备好答案——这么多年,拒绝已经成为习惯。
可是那一刻,莫名的紧张,隐约的期待,竟然令我心生迷恋。或许对于答案,我已没那么确信了吧。
然而,他只是沉默。他开不了口。
我笑着与他道别,佩服他的明智,也嘲弄自己的恍惚。
我独自穿过校园,去南门外的面馆。望着窗口时隐时现的节日彩灯,想起你,想起他,想想笑笑,无限落寞。或许在我心底一直认为,坐在那里吃面的,其实应该是两个人。
如果我是任性的,就不会有今天的失落;如果我是无畏的,就不会有眼前的退缩。我不相信你可以全心爱着别人,因为我没有把握,至少是现在。
无论等待还是忘记,每个抉择都让我心存恐惧。或许,“联系我们的不是爱而是恐惧,正因为这样,我才如此爱你”。
颜:
中午吃饭与班里几个男生聚在一起,讨论毕业后投资出版一个赠阅性广告刊物的大政方针——我是其中唯一一个婆婆妈妈无休无止纠缠于无数细节、头绪、问题的人物,一个人制造疑问,引起争议,独自喝完一杯52度的“天号陈”,然后和解,最后摆平。
回到宿舍,读你的信,头更昏沉。
原来这几年我们联系着,却只见过一面。
前年,你负气转身后,一个多月,我读完了村上的所有长篇。《国境以南,太阳以西》是最新引进的,读来无比讶异——那情境,那笔调,几乎是为我(们)当时所作的第一记录,因此一夜之间,便有了仿佛四十岁男人的痛苦、抑郁和沉溺。